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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美国观察》推出的第170篇文章，旨在通过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斯的印太之行，窥探特朗普第二任期印太安全政策的战略意图和具体实施路径，同时分析特朗普政府印太安全政策的特征及对印太地区的影响。

姜星宇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 国际关系专业2023级硕士生

2025年3月30日，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Pete Hegseth）在访问菲律宾和日本后，结束上任以来首次印太之行。作为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中首位访问印太地区的内阁官员，赫格塞斯的访问活动将向外界提供观察和分析特朗普政府印太安全政策的窗口。在特朗普政府谋求战略收缩的背景下，赫格塞斯的访问展现美国延续印太战略的意图，进一步印证了对华战略竞争仍是美国对外战略优先事项，其联合盟伴国家塑造中国周边环境的政策目标具有延续性和稳定性。

在近一周的行程安排中，赫格塞斯先后视察夏威夷和关岛、访问菲律宾和日本两个重要盟友国家并与两国防长举行会谈，显示出特朗普政府对印太地区的重视。在美国相对实力地位下降和具备霸权护持心态的背景下，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的印太安全政策呈现出以下战略意图：

（一）在印太地区形成遏制中国的态势

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内，美国政府在2017年12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中国定义为“修正主义国家”，将大国战略竞争置于国家对外战略最为优先的次序之上，[1]并在关税、科技、中国内政等多个领域同中国开展竞争和对抗，例如重启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以协调对华政策。随着特朗普政府开启第二任期，美国对外政策中的遏制中国行动愈演愈烈。

赫格塞斯担任国防部长后，提出加强国防建设的三个核心原则，即恢复战士精神、重建军队和重建威慑。在重建威慑方面，赫格塞斯着重提及“阻止中国的侵略性行为”，并相信印太地区的盟友和伙伴将“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贡献威慑力”，以“威慑”之名行“遏制”之实。[2]在本次访问中，赫格塞斯频繁提及“中国威胁”并呼吁菲律宾、日本等同盟国家共同应对“中国的侵略性行动”。在3月26日夏威夷的媒体见面会上，赫格塞斯宣称将“坚定威慑以阻止与共产主义中国发生冲突”，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重心正在转向印太地区，希望与日本、菲律宾等国家合作以实现威慑。[3]美菲防长会晤期间，菲律宾国防部长吉尔伯托·特奥多罗（Gilberto Teodoro）同样强调将通过合作“抵制任何试图通过在南海问题上采取实质性或虚假行动来改变国际法的企图”，并提及美菲两国面临“共产主义过度扩张”的威胁，强调维护“印太地区的持续和平与稳定”，[4]其遏制中国的意图昭然若揭。在美日防长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赫格塞斯宣称“美国致力于在印太地区维持随时待命、强有力和可靠的对华威慑力”，[5]显示出特朗普政府继续对华竞争的战略考量。

（二）维持在印太地区同盟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作为体系内大国，美国视印太地区为全球发展最为迅速的区域，并在该地区具有广泛的国家利益。因此，维持与印太地区国家的良好关系和在同盟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对美国捍卫其在印太地区的利益存在具有重要意义。特别是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以来，美国与欧洲国家同盟关系因为俄乌冲突和关税贸易等问题造成巨大冲击，维持印太地区同盟体系稳定性成为特朗普政府重要事项。例如美国国务卿马尔科·鲁比奥（Marco Rubio）在上任第一天即召开四方安全对话机制外长会议，并发表联合声明重申维护和捍卫印太地区的“法治、民主价值观、主权和领土完整”。

尽管赫格塞斯作为国防部长的首次出访地点选择欧洲，但其在欧洲的言论依旧聚焦于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的外交政策原则，公开要求欧洲必须承担更多防务责任，并直言不讳地表示美国今后会把军事重点转移到印太地区，将印太地区视作特朗普政府对外战略优先事项。[6]在印太地区访问期间，赫格塞斯多次提及所谓“维护印太地区安全与繁荣”“以实力促和平”等内容，以倡导共同价值观和秩序愿景作为其联系印太地区国家的重要手段。

访问日本期间，赫格塞斯明确指出其访问旨在“加强美国的联盟和伙伴关系，并实现印度-太平洋地区自由开放的共同愿景”。[7]赫格塞斯多次强调美国捍卫在印太地区利益的决心，承诺将重视与印太地区同盟国家的双边关系，显示出特朗普政府维持美国在印太地区同盟体系中主导地位的战略考量。

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战略注重“以实力求和平”的原则，强调增强包括国防军事实力在内的综合国力。为实现遏制中国和维持主导地位的政策目标，特朗普政府在印太地区逐步加强军事建设，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加强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

尽管特朗普政府主张缩减用于实现对外政策目标的开支，如其第二任期以来已经逐步削减美国国际开发署等机构的职位和预算。而加强军事建设仍然是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中的优先事项。

具体到印太地区，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主张加强在印太地区的军备建设，推崇“以实力求和平”的国防政策导向。作为前福克斯新闻（Fox News）的电视主持人，赫格塞斯具有强烈的保守主义价值观和反对政治正确的立场，在还未担任国防部长时就主张全面结束美国军队的DEI（Diversity、Equity、Inclusion）计划。任国防部长后，赫格塞斯宣布将把消除军队中的DEI项目作为首要任务，认为国防建设的任务应聚焦于杀伤力、军备和战斗。[8]在视察夏威夷和关岛期间，赫格塞斯强调国防部的工作将聚焦于重建军队和反对DEI，并指出夏威夷和关岛的重要战略地位对于维持美军在印太地区的力量投射具有重要作用。[9]

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谋求在印太地区同盟国家加强军事存在。在美菲国防部长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双方同意将在菲律宾部署更为先进的美国军事力量，包括海军陆战队远征舰艇拦截系统 (Navy-Marine Expeditionary Ship Interdiction System，NMESIS) 和高性能无人水面舰艇。作为一种高度机动的反舰导弹系统，NMESIS可以在岸基环境下对敌方水面舰艇进行精确打击，增强了海军陆战队在保持机动性和隐蔽性的同时打击敌舰的能力，[10]是特朗普政府加强印太地区军事能力建设的重要战术手段。在美日国防部长会谈后，赫格塞斯宣布特朗普政府将启动驻日美军司令部升级为联合部队总部的第一阶段工作。[11]由于此前驻日美军的实战指挥工作由美军印太司令部负责，设立联合部队总部将加强美日军队应对“突发事态”的能力，同时有利于美日指挥体系的对接融合，增强驻日美军的作战能力。

（二）强化与印太地区同盟国家的军事合作关系

在特朗普政府与欧洲同盟国家的关系持续恶化之际，美国与印太地区盟伴国家的双边关系仍具稳定性，而且在军事层面的合作愈发紧密。一方面，赫格塞斯对菲律宾和日本的访问反映了特朗普政府继续巩固与印太地区同盟国家双边关系的战略意愿。在美菲国防部长的联合声明中，双方强调了美菲联盟的持久性，并重申了彼此对《美菲共同防御条约》的安全承诺。在具体合作领域，联合声明宣布将实施在巴坦群岛进行双边特种部队高级训练、发布双边国防工业合作愿景声明、启动双边网络安全行动等相关举措，以巩固国防伙伴关系并“确保联盟能够应对印太地区最重要的挑战”。[12]在会见日本首相石破茂和防卫大臣中谷元之前，赫格塞斯出席了硫磺岛战役80周年纪念仪式。这是美日两国现任防长第一次共同出席该纪念活动，象征着美日两国的历史和解与同盟关系进一步紧密。在讲话中，赫格塞斯将美日同盟视作“印太地区自由、繁荣、安全与和平的基石”，强调了美国对日本的安全承诺，石破茂则表示要将美日同盟“提升至新高度”。[13]

另一方面，美、日、菲高级官员的相关言论也显示出特朗普政府将继续推动印太地区小多边机制建设。赫格塞斯在美菲防长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两国将共同努力“说服印度-太平洋地区的其他伙伴和盟友继续努力并强化合作以提高国防能力”，将与日本、澳大利亚、韩国等印太地区国家建立“防止战争所必须的威慑力”。特奥多罗也提及美日菲三国在作战指挥层面的合作进展，包括建立联合作战指挥部等具体措施，并指出正将这一合作机制扩展到澳大利亚，增强在印太地区的作战协同能力。此外，美日国防部长同样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将与包括澳大利亚、菲律宾、韩国在内的地区伙伴一道推进多边合作，以“防止任何企图以武力改变现状的行为”。在3月28日赫格塞斯访问菲律宾期间，美日菲三国在黄岩岛附近海域进行所谓的“联合巡航”，强化了三国在南海地区的军事合作。[14]4月21日，美菲两国举行第40届“肩并肩”（Balikatan）联合军演，并邀请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法国、日本、韩国等国家派出军队参加。[15]

在特朗普政府印太安全政策尚未明朗之际，赫格塞斯访问印太地区显示了特朗普政府对外战略重心东移的趋势，为理解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政策提供了良好契机。展望其第二任期，特朗普政府的印太安全政策及印太地区的形势发展将呈现出以下特征：

（一）政策制定的延续性大于变革性

特朗普执政以来，其施政重点主要集中于减税、驱逐非法移民等国内事务中，对外政策则以关税议题为重点。与拜登政府相比，特朗普政府忽视强化与同盟国家的经济关系、并要求同盟国家增加国防和驻军支出，在对外政策上展现出一定的变革性。在重新执政后，特朗普政府与欧洲盟友在俄乌冲突问题上的矛盾也被看作其轻视同盟关系的重要表现，并引发印太地区其他与美国具有同盟关系国家的担忧。然而，本次赫格塞斯对印太地区的出访显示出特朗普政府仍然重视维持印太战略和强化与地区国家的军事联系，其印太政策的延续性大于变革性。

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仍然将印太地区视作美国具有广泛利益和必须深度介入的地区。在访问过程中，赫格塞斯多次在各类发言和联合声明中宣扬所谓的“中国威胁”论调，将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和与同盟国家的军事合作视为遏制中国的重要手段，也深刻反映出实施印太战略以遏制中国将继续称为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战略重心所在。对比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的印太战略与赫格塞斯的访问内容可知，特朗普政府在第二任期对印太战略的延续大于变革。在特朗普政府发布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印太地区被置于美国区域战略的优先位置，美国谋求在该地区“推进航行自由”并“根据国际法解决边界和海洋纠纷”。这种针对印太地区的相关政策表述在赫格塞斯的讲话与联合声明中也多次出现。此外，赫格塞斯与日本防长中古元会谈的重要内容即为设立联合部队总部。这一安排延续了2024年7月拜登政府与日本举行外长防长“2+2”会议期间达成的合作共识，[16]深刻反映出特朗普政府对印太战略的重视，也从侧面印证了美国对华竞争政策和印太战略具有长周期性和政策连贯性，不会轻易因政府更迭而发生重大转变。

另一方面，赫格塞斯对印太地区的访问仍然显示出特朗普政府加强与盟伴国家关系的政策导向。在访问期间，赫格塞斯将美日同盟、美菲同盟视作“维护印太地区和平与安全”的重要基石，并达成加强双边军事合作关系的具体举措。值得注意的是，在全面暂停对外援助之际，特朗普政府对用于菲律宾安全部队现代化的3.36亿美元援助进行豁免，[17]成为除乌克兰和中国台湾地区之外，为数不多解冻对外援助的项目。这一政策豁免彰显了特朗普政府加强美菲军事合作以及在中国周边地区加强军事存在的深刻意愿。尽管赫格塞斯的行程并未包含韩国等其他国家，特朗普政府加强与印太地区众多盟伴国家的关系依旧有迹可循。赫格塞斯在通过参议院任命仅仅六天后，就与韩国代理国防部长金善镐通电话，并强调了美韩联盟的重要性及美国对韩国的安全承诺。2025年2月，赫格塞斯与泰国副总理普坦进行电话会议，重申了巩固美泰同盟的承诺，并宣布将扩大美泰军事演习和深化两国的国防工业合作。[18]在访问期间，赫格塞斯着重提及与韩国等盟友合作以重建威慑力，显示出特朗普政府对加强同盟关系的重视。由此可见，尽管特朗普政府与欧洲盟友的关系急剧恶化，加强与印太地区盟伴国家的关系仍然是特朗普政府的重要目标，在印太地区的同盟政策具有较大的稳定性。

（二）政策行动呈现出“三海联动”态势

在特朗普政府继续推进印太战略的背景下，美国的印太政策显示出“三海联动”的战略趋势，以求有力地塑造中国的外部环境。美国长期将东海、台海、南海视作第一岛链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遏制中国的前沿地带。通过进行海域间联动，美国有效整合了遏制中国的各项资源和盟伴国家的力量，谋求在中国周边多个海域共同实行遏华行动的“同频共振”的效果，[19]并试图增加中国解决与周边国家领土主权争端及台湾问题的难度和复杂程度。

赫格塞斯的访问深刻反映了上述“三海联动”的战略态势。在加强在南海地区军事存在的同时，美菲两国国防部长宣布将在巴坦群岛（Batanes Islands）举行美菲双边特种部队训练。巴坦群岛距离台湾仅99公里，北隔巴士海峡与台湾台东县兰屿乡隔海相望。[20]2023年8月，菲律宾政府公布《2023至2028年国家安全政策》，将台海冲突风险视为其主要安全担忧。[21]相关政策文件及军事行动显示出，美菲同盟关系向台海扩展的趋势愈发明显。在与中古元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赫格塞斯表示美国“致力于在包括台湾海峡在内的印太地区维持可靠的威慑力”，日美防长会谈同样提及所谓“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3月28日，美日菲三国在黄岩岛附近海域进行所谓的“联合巡航”，使得日本加强了在南海地区与美国的军事合作。多项联合声明和政策行动表明，赫格塞斯的访问再次强化了美国纠集盟伴国家在中国周边地区塑造“三海联动”的趋势，其印太战略的实施呈现出系统性和多边性的特征。

综上所述，赫格塞斯此次对印太地区的访问深刻展现出特朗普政府延续印太战略以遏制中国的政策考量。赫格塞斯的访问内容不仅着重于巩固双边同盟关系，也反映出特朗普政府继续强化印太地区小多边机制建设和塑造对华竞争“三海联动”的趋势。在特朗普政府谋求尽快从俄乌冲突抽身的背景下，美国政府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投入将不断增加。然而，特朗普政府具有美国优先的对外战略导向，重视对同盟关系的成本管理，并在关税和国防开支等问题上与同盟国家存在深刻矛盾。此外，美国与盟伴国家针对台湾问题等涉华议题的态度不尽相同，双方的政策分歧将影响美国与同盟国家的相关军事合作。[22]因此，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顺利实施仍然面临一定的挑战，其政策走向值得继续关注。

编：陈希妍

审：孙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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