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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美国观察》栏目推出的第123篇文章，梳理了特朗普和哈里斯借助流行音乐竞选的主要特征，分析了两位候选人展开流行音乐攻势的政治考量，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两位候选人利用流行音乐竞选的复杂影响与可能前景。

本文作者：宋泽僮，天津外国语大学本科生

当地时间7月30日，时任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在亚特兰大的竞选活动中，邀请嘻哈明星梅根·西·斯塔莉安（Megan Thee Stallion）以及前说唱组合Migos中的说唱歌手奎韦斯（Quavo）出席。同时，哈里斯还在演讲中引用歌词以抨击特朗普的边境政策[1]。面对哈里斯的“嘻哈攻势”，特朗普于当地时间8月5日应邀参加美国右翼网红阿丁·罗斯（Adin Ross）在YouTube上的直播。特朗普不仅在出场时选用嘻哈歌曲作为背景音乐，还在节目中谈及两位备受争议的说唱歌手坎耶·维斯特（Kanye West）与杰弗里·威廉姆斯（Young Thug），以此彰显其对少数族裔的关怀与重视[2]。基于此，本文将分析两位候选人运用流行音乐进行竞选的特征、动因及影响，进而探讨本次大选在流行音乐影响下的走势。

特朗普和哈里斯利用流行音乐竞选的特征

在本次大选期间，特朗普与哈里斯均将流行音乐运用到竞选活动中。从利用流行音乐竞选的角度来看，二者既有共性，又存在差异。

（一）相同点

一方面，特朗普与哈里斯在竞选活动中纷纷邀请以非洲裔美国人为代表的颇具影响力的少数族裔音乐明星为自己助阵。首先，就公开支持两位候选人的音乐明星所代表的族裔而言，以非洲裔为代表的少数族裔占比极高。其中，支持两位候选人的非洲裔音乐明星总占比达55.7%。其次，从公开支持两位候选人的音乐明星所代表的流行音乐风格来看，嘻哈音乐占据主导地位。嘻哈音乐作为非洲裔美国人的代表文化，素有“黑人音乐”之称，是美国流行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开支持两位候选人的流行音乐明星主要以嘻哈音乐明星为主。最后，从两位候选人的竞选活动来看，以非洲裔美国人为代表的有影响力的少数族裔音乐明星为他们站台助威。7月15日，在共和党全国大会（RNC）上，与共和党理念相悖的非洲裔女模特、说唱明星艾波·罗斯（Amber Ross）登台演讲以支持特朗普[7]。艾波·罗斯是著名的女权活动家，曾于2015年发起“羞耻之行”（SlutWalk）运动以推动女性权利发展[8]。她在共和党全国大会上表达对特朗普的支持，很大程度吸引少数族裔及相关群体的支持。而在亚特兰大的竞选活动中，哈里斯也邀请了嘻哈明星梅根·西·斯塔莉安以及前说唱组合Migos中的说唱歌手奎韦斯出席[9]。两位非洲裔嘻哈音乐明星的到来，将现场氛围推向高潮。

表1：公开支持哈里斯与特朗普的流行音乐明星的身份特征资料来源：作者搜集资料自制[3][4][5][6]

另一方面，特朗普与哈里斯邀请流行音乐明星旨在吸引少数族裔、年轻选民以及特定群体。流行音乐的主要听众群体为年轻人，其中嘻哈音乐的听众主要为以非洲裔美国人为代表的少数族裔。研究表明，当政治言论获得音乐明星的认可时，年轻人对这些言论的认同程度亦会提升[10]。特朗普与哈里斯希望借助与流行音乐明星的互动，充分运用流行音乐以及流媒体平台，以此获取少数族裔、年轻选民和特定群体的关注与支持。

（二）不同点

支持特朗普和哈里斯的嘻哈音乐明星的音乐理念存在明显差别。支持特朗普的嘻哈音乐明星多以匪帮说唱（Gangsta Rap）为主。匪帮说唱以反映美国贫民窟青年的暴力生活为主题，匪帮说唱歌手们通常在歌曲中美化暴力和帮派斗争，推崇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并支持违法犯罪等活动[11]。例如，公开支持特朗普的说唱歌手乔纳森·柯克（DaBaby）的歌曲《ROCKSTAR》以及基思·克查特（Chief Keef）的歌曲《Faneto》中均充斥着推崇暴力和违法犯罪的内容。而支持哈里斯的嘻哈音乐明星多以意识说唱（Conscious Rap）和政治说唱（Political Rap）为主。意识说唱和政治说唱以谴责暴力、歧视以及反映其他社会弊病为主题[12]，该流派的说唱歌手鼓励听众进行批判性思考并在社区中积极作为[13]。例如，哈里斯所使用的竞选歌曲《Freedom》的创作者之一、美国嘻哈音乐歌手肯德里克·拉马尔（Kendrick Lamer）就是该流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以反对种族主义和为非洲裔美国人发声为主，他的歌曲《Alright》被认为应是新的“黑人国歌”[14]，他的专辑《DAMN.》通过反映现代非洲裔美国人在美国生活的真实且复杂的状态而获得2018年的普利策音乐奖，他也是首位获得该项荣誉的说唱音乐明星[15]。因此，支持两位候选人的音乐明星的音乐理念差异从侧面反映两位候选人政治理念的不同。

特朗普和哈里斯利用流行音乐竞选的动因

在美国大选中，候选人往往运用多样化的竞选策略来获取选民支持。特朗普和哈里斯利用流行音乐竞选，其背后蕴含多方面动因。

（一）传达政治理念和政策主张

流行音乐本质上旨在让广大听众都能听懂和产生共鸣。它朗朗上口的旋律、令人跟唱的副歌和轻快的节奏具有超越语言和文化壁垒的普遍吸引力[16]。因此，流行音乐凭借其广泛的受众群体以及强大的传播效力成为候选人传达自身政治理念和政策主张的重要途径之一。特朗普通过鼓励一群创作政治歌词、在网上发布视频、参加他的集会并访问海湖庄园的说唱歌手来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其中一个被称为“特朗普拉丁裔”的迈阿密二人组在歌词中唱到“当他们用《反敲诈勒索及腐败组织法》打击你时，我感同身受，现在整个街区都在高呼‘释放小特朗普'。”[17]同时，多位音乐明星在采访中也明确表达对特朗普及其政策的支持。例如，美国女性说唱歌手阿泽利亚·班克斯（Azealia Banks）在2023年11月的《标准报》采访中，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支持态度，同时宣称特朗普将会维护第二修正案，她本人支持合法持有枪支，并认为只有处于拥有枪支的州，她才会获得安全感[18]。

哈里斯则在其发布的首支竞选影片中，运用美国流行天后碧昂斯（Beyoncé）和说唱歌手肯德里克·拉马尔的歌曲《Freedom》表达自己“捍卫美国自由”的竞选理念[19]。此外，在亚特兰大的竞选活动上，哈里斯通过引用前说唱组合Migos的著名单曲《Walk It Like Talk It》中的歌词抨击特朗普的边境政策，指出特朗普在该政策上并没有“言行一致”[20]。此外，前说唱组合Migos的成员、说唱歌手奎韦斯还在竞选活动中表达对哈里斯在副总统任期内致力于打击枪支暴力以及管理首个白宫枪支暴力预防办公室的支持[21]，以宣传哈里斯的预防枪支暴力政策。

（二）塑造丰富多元的形象特质

特朗普遭枪击事件在流行音乐圈引发巨大反响。说唱歌手50美分（50 Cent）在波士顿表演《Many Men》以致敬特朗普，并将特朗普的头像印在他的著名专辑《Get Rich Or Die Tryin》的专辑封面上[22]由于歌曲《Many Men》讲述了说唱歌手50美分2000年在纽约皇后区被枪击9次的濒死经历，特朗普将50美分的《Many Men》作为自己的“官方应援曲”，借此塑造自身“硬汉”、“匪帮”的形象。特朗普塑造“硬汉”形象，一方面旨在打破以非洲裔为代表的少数族裔对其白人身份的刻板印象，以便更好地被少数族裔选民接纳；另一方面借助嘻哈音乐所体现的抗争精神既表达他对现状的不满与反抗，又在以《Many Men》为应援歌曲的情况下为选民营造出他是“天选总统”的印象。

作为美国首位非洲裔、印度裔女性总统候选人，哈里斯除了具备天然的身份优势外，还获得多元化的流行音乐明星和制作人的支持。这一情况不仅能够强化她身上的“少数族裔”标签，更凸显她能够代表美国多元文化的特性。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哈里斯正被塑造为一位不仅能够为少数族裔和群体争取权益，更能够代表美国多元文化且能够团结带领美国维护世界秩序的领导人。在芝加哥联合中心举办的民主党全国大会上，著名嘻哈音乐明星科曼（Common）曾表示：“我要感谢上帝，让卡马拉·哈里斯在这一刻用爱、希望和仁慈让世界变得更美好。”[23]

（三）吸引不同阶层和选民

早在2008年的美国大选中，时任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奥巴马便在竞选活动中多次邀请美国著名说唱歌手肖恩·卡特（Jay-Z）为其助阵，奥巴马有时甚至在竞选活动中展示几句说唱[24]。奥巴马将自己的非洲裔美国人身份与非洲裔美国人所代表的嘻哈音乐文化充分融合，不仅赢得以非洲裔为代表的少数族裔选民的选票，还收获了众多年轻选民以及许多对政治不太感兴趣的音乐粉丝的支持，这使得2008年成为美国35年来年轻选民投票率最高的一年[25]。奥巴马运用流行音乐竞选，不仅进一步扩大其选民群体，还打造独特的“奥巴马选民”。鉴于此成功先例，特朗普和哈里斯也将流行音乐作为竞选策略，把流行音乐明星所拥有的巨大流量转化为大选中的政治流量，通过这种“引流”方式来吸引不同阶层和选民的支持。

特朗普和哈里斯利用流行音乐竞选的影响

总体看，候选人与流行音乐明星在此过程中形成双赢。一方面，两位候选人通过运用流行音乐竞选吸引音乐明星自身以及音乐明星背后庞大的粉丝群体的支持，另一方面，音乐明星通过为候选人造势来销售更多的音乐唱片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然而，候选人利用流行音乐拉选票的行为也引发社会矛盾和政治争议。首先，候选人借助流行音乐进行竞选的行为给音乐明星带来诸多困扰。其一，部分音乐明星或网红本无涉足政治之意，然而候选人的竞选活动却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在特朗普参加完美国右翼网红阿丁·罗斯的直播后，另一位美国网红凯·塞纳特（Kai Cenat）在直播中表示副总统团队和特勤局曾联系他，希望他与哈里斯合作开展项目，但他拒绝这一提议并气愤地表示对政治一窍不通。虽此消息遭哈里斯团队否认[26]，但侧面反映出部分音乐明星和网红不愿卷入竞选。

其二，候选人在运用流行音乐竞选时难免涉及版权问题。如哈里斯首支竞选影片所用歌曲《Freedom》获创作者碧昂斯授权，而特朗普竞选团队在未经碧昂斯授权的情况下擅自使用该歌曲为其助选，这使得碧昂斯向特朗普发出禁止使用该歌曲的函告[27]。歌曲版权问题处置不当会对候选人选举产生负面影响，并引发社会舆论压力。

其三，候选人利用人工智能生成的虚假信息给音乐明星带来困扰。当地时间8月18日，特朗普在“真相社交”（Truth Social）上分享人工智能生成的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支持他的假照片[28]。此举既为争夺斯威夫特背后庞大粉丝群体，又是对“Swifties for Kamala”社区的回击。该动态被证实为假讯息后引发斯威夫特粉丝对特朗普的抨击，并加重民众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担忧[29]。同时，鉴于斯威夫特此前有相似经历，她可依据《猫王法案》回应特朗普这一行为[30]。

再者，候选人将流行音乐工具化的倾向引发社会争议。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特朗普被视为财富和权力的象征，其名字常现于说唱歌曲中，因此与嘻哈音乐具有特殊联系。但从政后，他却利用与嘻哈音乐的联系谋政治私利。他在总统任内最后几天赦免两位嘻哈歌手李尔·韦恩（Lil Wayne）和柯达·布莱克（Kodak Black），试图获得少数族裔和嘻哈乐迷支持[31]。然而，其在任内撤销奥巴马时代的一项旨在遏制学校种族歧视的政策[32]，以及早年间在“中央公园五人案”中呼吁判处非洲裔和拉丁裔青少年死刑等行为[33]，使其无法取得非洲裔等少数族裔的完全信任，甚至被认为是对种族刻板印象的利用[34]。

最后，候选人运用流行音乐竞选加剧文化撕裂和对立。从嘻哈音乐人们对于音乐理念的不同上升为他们对政治看法的不同，这种争议加剧流行音乐粉丝群体内部和少数族裔社区的分裂。早在2017年，非洲裔说唱歌手T.I.（小克利福德·哈里斯）就对坎耶·维斯特等非洲裔说唱歌手与时任总统特朗普的会面进行了批评。T.I.认为特朗普此举是在吸引非洲裔美国人并试图分裂他们，从而达成“分而治之”的目的[35]。而在本次大选中，非洲裔说唱歌手Swae Lee（斯·李）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呼吁非洲裔美国人不要将票投给哈里斯[36]，此举不仅在其粉丝群体和非洲裔选民中引发激烈争论，还加剧嘻哈社区和非洲裔选民群体的文化撕裂与政治对抗。

结论

两位候选人借助流行音乐竞选的前景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一方面，尽管特朗普努力拉拢非洲裔、拉丁裔等少数族裔音乐明星为其助阵，但也难以完全掩盖其自身所带有的“白人文化标签”，众多嘻哈文化社区对这位白人前总统依旧抱持怀疑态度。相反，哈里斯不但凭借自身独特的身份优势自然而然地赢得少数族裔群体的支持，而且通过将自身身份优势与流行音乐文化加以融合使其在总统宝座的角逐中更具优势。

另一方面，在哈里斯与特朗普首场电视辩论结束后不久，在互联网媒体上拥有2.8亿粉丝的泰勒·斯威夫特就在Instagram上公开声明支持哈里斯，并附上一个选民登记网站的链接[37]。据《福布斯》统计，目前该链接的访问量已超过40万人次[38]。这一举措不仅使“Swifties for Kamala”社区对哈里斯的支持更为坚定，而且吸引更多斯威夫特的歌迷关注和支持哈里斯。但与此同时，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强烈谴责斯威夫特的这一行为，并声称将使其失去共和党的受众[39]。因此，对于部分粉丝而言，当前他们正面临音乐喜好与政治倾向相冲突的困境，而他们的选择也成为影响本次大选结果的变量之一。

编：王一诺

审：孙成昊（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立场无关。引用、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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