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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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赵浩彤，澳门大学人文学院日语系本科生
2024年1月30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受邀在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就美中关系发表演讲。他在此次演讲中并非分享新的对华战略，而是分享拜登政府在过去三年里是如何实施战略，以及对2024年的展望。值得一提的是，拜登政府认识到，“数十年来美国为了改变或塑造中国所作的公开或私下的努力都未能取得成功，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这意味着美国无法阻止中国崛起，而是需面对现实，找到双方能够共存共荣的道路[1]”。
那么这位被拜登誉为“千载难逢的智者”，作为60年来美国最年轻的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究竟有何来头？本文将聚焦杰克·沙利文的年少经历、政坛经历等，具体分析其对华政策特点。
国家安全顾问从何而来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创立于1947年，主要职能是协调国防、外交、国际经济等政策，国家安全顾问则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员。国家安全顾问（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对于美国政治系统来说是一个非常独特且重要的角色。他们直接由总统任命，对总统负责，向总统提供国家安全、外交事务等方面的政策和建议。除此之外，他们也要负责策划总统外出交流事项，为总统安排国际会议，提供与会领导人的信息和背景，同时还要为总统撰写演讲稿。
1953年，第一任国家安全顾问由罗伯特·卡特勒（Robert Cutler）担任，时任总统为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去年辞世的、广为熟知的国际关系大师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也曾于1969年被时任总统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任命为国家安全顾问。而沙利文则于2021年起担任拜登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
简单来说，国际安全顾问“与总统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都要多”。是“总统出现在办公室时，第一个见到总统的人，也是总统在做决策或决定时，最后一个见到总统的人”[2]。从这个意义上看，国家安全顾问是总统的“左膀右臂”，也是总统的“半个心脏”。
耶鲁、牛津高材生
杰克·沙利文1976年生于美国佛蒙特州伯灵顿，现为第28任，也是美国60年来最年轻的国家安全顾问。他在家中五个孩子中排行第二。家庭生活影响了他的世界观。沙利文的父母来自明尼阿波利斯，分别任职于高中与大学，他们比一般家庭更有远见，也更注重孩子们的教育。每当晚餐的时候，桌上都会有一个地球仪，沙利文与其他兄弟姐妹就围着地球仪指不同的国家，指到哪个国家，父母就会向他们介绍那个国家的政治。家庭氛围使他从小就对政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为日后的学业以及仕途作了较好的开头与铺垫。他在10岁时就认识了各个国家的首都。他还十分痴迷辩论，曾在年少时获得美国西南高中的辩论冠军[3]，被他的母校明尼阿波利斯公立学校引以为豪。
沙利文以优异成绩考入耶鲁大学，攻读政治学与国际研究。在耶鲁期间，他不仅担任过《耶鲁每日新闻》（Yale Daily News）主编，还成为了美国国内有名的辩论手，在全国大赛中获得第三名，被国安会的同事称为“辩论大师”[4]。此外，他还每周前往对外关系委员会实习。他于1998年获得学士学位，甚至还拿到了美国本科生最久负盛名的三个奖学金：罗德奖学金、马歇尔奖学金以及杜鲁门奖学金。他最终选择了有“全球本科生诺贝尔奖”之称的罗德奖学金，继续赴牛津大学攻读国际关系。在牛津期间，他获得了世界辩论锦标赛亚军。2000年成功拿到硕士学位后又回到耶鲁，2003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他从小积累起来的学识，加上羡煞旁人的高学历，让他在激烈的政治竞争氛围中脱颖而出。
政坛新星
沙利文性格内敛沉稳、谦虚且善于倾听。他一直渴望能治理和改变世界。2008年，时年32岁的沙利文开始担任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副政策主任（deputy policy director），帮助她角逐总统[5]。以此为起点，沙利文正式进入政坛。2013年希拉里因身体健康问题不再担任国务卿职位后，沙利文转而成为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时任副总统拜登（Joe Biden）的国家安全顾问和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从此开始与拜登漫长而密切的合作关系。2016年，他再次回到希拉里团队，担任团队的高级政策顾问。在奥巴马时代，惊人的知识储备与胆量不仅让他在政界平步青云，还收获了奥巴马的赞许，仅33岁就进入华盛顿决策核心圈[6]。
沙利文是一个“工作狂”。在任职期间，就曾多次秘密前往阿曼首都马斯喀特（Muscat），针对伊朗核问题进行数次谈判。最终同包括伊朗在内的多国达成协议，以限制伊朗核武器发展为条件，使国际社会取消对伊朗的制裁[7]。这无疑为他巩固在白宫的政治生命提供一个强有力的依据。
沙利文还深受民主党内的欢迎。前任上司希拉里认为他已具备了担任总统的能力，是“未来的总统”。而现任上司拜登则把他誉为是“千载难逢的智者”。但在阿富汗撤军行动谈判时期，因他与其他同事的失误，撤军行动造成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变成“国家安全委员会历史上最不必要的尴尬一天”，沙利文不仅受到谴责，有人声称他“应当被解雇”。
与拜登关系密切，家族成员同在白宫任职
2021年，拜登成功竞选为美国总统，沙利文也迎来职业生涯顶峰。除了他，他的弟弟、弟妹、妻子，都在为拜登政府服务[8][9]。他的弟弟与妻子同样毕业于耶鲁大学。弟弟汤姆·沙利文（Tom Sullivan）现担任国务院负责政策的副幕僚长（deputy chief of staff for policy at the State Department）。他在2003年至2005年期间，担任过对外关系委员会莱斯利主席（Leslie Gelb）的研究员，又于2007年至2012年间担任参议员艾米·克洛布彻（Amy Klobuchar）的副参谋长（Deputy Chief of Staff），之后才加入美国务院。此外，他还任职于立法事务局（Bureau of Legislative Affairs）的首席助理国务卿帮办（Principal 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10]。
汤姆的妻子，即沙利文的弟妹罗斯·沙利文（Rose Baumann Sullivan）担任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的顾问（Counselor to the Secretary），曾任总统特别助理（Special Assistant to the President）[11]。沙利文的妻子玛吉·古德兰德（Maggie Goodlander）之前在司法部担任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的法律顾问。她能力出色，在职期间推动了两个办公室的成立：一个是司法救助办公室（the Office for Access to Justice），另一个是环境司法办公室（the Office for Environmental Justice）。在2021年加入司法部之前，她还曾是一位教授，在新罕布什尔大学法学院教授宪法与行政法[12]。
从奥巴马时期开始，沙利文就与拜登建立了联系，影响了拜登的政策制定与规划。沙利文的家族成员在白宫担任要职，不仅提升沙利文家族的声望与势力，也为沙利文之后的政圈生涯提供了坚硬有力的支持。
对内政策与对华战略
二战后，美国虽然长期在世界居主导地位，但经历了金融危机、流行病冲击，以及气候问题，沙利文意识到经济的脆弱性。他在布鲁金斯学会的演讲中表示，对于国内而言，美国目前面临四个问题：一是工业基础薄弱，二是需要适应由地缘政治和安全竞争定义的新环境，三是气候危机，四是对民主的挑战。因此，为了恢复经济领导力，他主张经济治国，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要为中产阶级服务，比如着重于收入平等、贸易辩论、数字能源领域的生产与创新等外交政策，以“确保一个强大、充满活力的美国中产阶级”[13]。
简而言之，国内政策与外交政策相辅相成，无法分开。他认为美国如果在世界各地都贡献自己的力量，那么收益最终也会反馈给美国自身。他的想法早在奥巴马时期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中就有所显露。无论是TPP的诞生，亦或是其他的经贸协定，对于美国对抗中国、重返亚洲建立“亚洲支点”和部署印太战略来说都至关重要[14]。
沙利文在对外关系委员会上就中美关系和对华战略的演讲大致可分为三个方向：一是对华战略认知与定位；二是经济与竞争；三是暗示美国的主导权与霸权依然屹立不倒。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他认为，美国多年来企图改变中国的意图和努力都未能取得成功，说明美国政府一直以来恃才傲物、妄自尊大的狂妄态度已然逐渐迷糊了他们的双眼，使他们无法看清现实，在对华战略的误判中渐行渐远，在实施中逐步溃败。
沙利文的政治偶像是哈里·杜鲁门（Harry S. Truman），“杜鲁门主义”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对政策的看法与制定。他在《没有灾难的竞争：美国如何与中国挑战和共存》（Competition Without Catastrophe: How America Can Both Challenge and Coexist With China）和《中国走向全球霸权的两条路》（China Has Two Paths to Global Domination）这两篇代表作里表达了对中国的看法，可以总结为以下三点：一是认为中国想取代美国，掌握霸权，成为霸主；二是强调民主政权和“威权主义”是美中矛盾的关键；三是美中可以“共存”，但美国也可以依赖盟友制衡中国。
第三点在沙利文的演讲中特别突出。他声称自己是一个自由国际主义者，但却与他所制定的策略和战略背道而驰。近年来，美国不断加强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和不断升级战略，大搞“小圈子”，还加强与越南、菲律宾、印度和印尼等中国周边国家的关系，地缘政治行动愈演愈烈，同时不断试探、挑衅中方底线。美国不仅为中国台湾地区提供军事上的直接援助[15]，还派军舰到台湾海峡[16]，制造台海危机，扰乱台海局势，不断进行威慑。美国虽然承认对华接触失败，但不会放弃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以及在盟友中的核心地位。
可以看到，为了提高经济活力，美国未来的国内政策会着重强调工业与新能源创新、半导体等新兴科技领域。但美国面临的上述四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笔者认为美国首先应跳脱出“安全困境”的泥沼，不把中国视为绝对的威胁与对手。在此基础上，在经济上拒绝贸易战，减少双方在半导体等科技及其他领域的消极竞争；在政治上调整对华战略并减少与盟友在军事等不利于和平方面的合作，比如军演、军备竞赛，真正发挥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作用，致力于发展多边关系，减少地缘政治冲突；在国际交往方面，与各国积极建立交流渠道并达成合作协议，参与环保事业，提高国内环保意识，缓解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危机与不利影响。
美国外交政策走向
结合本文主角——杰克·沙利文的自身经历，再到他制定、参与的外交决策中可以感受到，其内核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同时，他也很大程度上体现了美国典型的霸权思维——以实现自身利益为最优先。因此，基于此思考，笔者大胆地推测，美国大选接近，目前拜登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沙利文也依旧会做好国家安全顾问的角色，不放弃为拜登寻求连任，以便他仕途的稳定。加上拜登年事已高，在任期间倍受争议，他急需在政治上作出建树。或许往后无关连任成功与否，他都会更倾向于听取沙利文的建议。
沙利文未来会继续完善美国的印太战略，加强与日本、韩国、越南、印度、印尼等国家的关系；说服包括北约与欧盟在内的盟友继续援助乌克兰，以及加强乌克兰的基础设施；巴以方面，美国因多次在安理会相关决议上使用否决权，承受不少来自国际社会的谴责。为了抵挡住这一压力，拜登和沙利文有可能会继续向以色列施压以促使其与哈马斯达成停火和人质交换协议。但为了推动协议达成，美国会继续向以色列提供武器，迫使哈马斯回应并接受[17]。但与此同时，内塔尼亚胡因解散战时内阁，给局势蒙上一层迷雾，“为了实现消灭哈马斯能力的目标，（他）作出了一些并不总是被军事阶层所接受的决定。”[18]。未来巴以能否实现全面和平，还需要国际社会的共识与努力。
对华方面，沙利文应该不会轻易改变强硬态度，因为他不希望看到中国赶超美国的局面。因此，为了遏制中国的发展，沙利文很有可能支持继续在经济方面上对华采取消极措施：如加征对电动汽车等进口产品的关税，高筑关税壁垒；限制美国企业在半导体、人工智能领域的对中国的投资；加大对华为、中兴等中国企业的技术封锁力度。在政治方面，沙利文会不断加强与盟友关系，致力于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美国也不会放弃对中国台湾地区的军事援助，执行“战略模糊”方针，与台继续保持往来[19]。
编：吕紫烟
审：孙成昊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立场无关。引用、转载请注明出处。）
参考文献
[1]THE WHITE HOUSE. (2024). Remarks and Q&A by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Jake Sullivan on the Future of U.S.-China Relations.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4/01/30/remarks-and-qa-by-national-security-advisor-jake-sullivan-on-the-future-of-u-s-china-relations/
[2]Lauren Monsen. (2019). What does a national security adviser do?. SHAREAMERICA.
https://share.america.gov/what-does-national-security-adviser-do/
[3]杨震：《南方周末 | 沙利文 ：拜登“幕后”的“政治新星” “我们不是特朗普，但我们也不是奥巴马”》，上海政法学院，2021年4月19日。
https://www.shupl.edu.cn/2021/0419/c1170a88188/page.htm
[4]Susan B. Glasser. (2023). Trial by Combat. Jake Sullivan and the White House’s battle to keep Ukraine in the fight. THE NEW YORKER.
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23/10/16/trial-by-combat.
[5]YALE JACKSON SCHOOL OF GLOBAL AFFAIRS. JAKE SULLIVAN.
https://worldfellows.yale.edu/person/jake-sullivan/
[6]40 under 40. Jake Sullivan. TIME.
https://content.time.com/time/specials/packages/article/0,28804,2023831_2023829_2025209,00.html
[7]肖志夫、老夫子杂货铺：《沙利文：一位嫩而老辣的总统国家安全顾问》，云阿云，2020年12月22日。
http://www.hmszqq.com/m/ArticleShow4.asp?ArticleID=7062&BigClassID=119&SmallClassID=
[8]ALEX THOMPSON et al. (2021). For the Sullivans,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is a family affair. POLITICO.
https://www.politico.com/newsletters/west-wing-playbook/2021/06/02/the-other-sullivan-s-493091
[9]Emily Jacobs. (2021). Biden senior officials have family working for feds — despite president’s rule. NEW YORK POST. https://nypost.com/2021/06/08/biden-senior-officials-have-family-working-for-federal-government/
[10]U.S. DEPARTMENT OF STATE. Tom Sullivan.
https://2009-2017.state.gov/r/pa/ei/biog/bureau/242580.htm
[11]LEGISTORM. Rose Sullivan.
https://www.legistorm.com/person/bio/37105/Rose_Baumann_Sullivan.html
[12]Antitrust Division. (2024). Former Deputy Assistant Attorney General, Maggie Goodlander. U.S. Department of Justice.
https://www.justice.gov/atr/staff-profile/maggie-goodlander-former-deputy-assistant-attorney-general
[13]THE WHITE HOUSE. (2023). Remarks by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Jake Sullivan on Renewing American Economic Leadership at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3/04/27/remarks-by-national-security-advisor-jake-sullivan-on-renewing-american-economic-leadership-at-the-brookings-institution/
[14]Elise Labott. (2021). The Sullivan Model. Foreign Policy Magazine.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4/09/the-sullivan-model-jake-nsc-biden-adviser-middle-class/.
[15]古莉：《美国首次对台湾军援而非军售激怒中国》，法国国际广播电台，2023年8月31日。https://www.rfi.fr/cn/国际/20230831-美国首次对台湾军援而非军售激怒中国
[16]弗林：《美国海军驱逐舰周三穿越台湾海峡》，法国国际广播电台，2024年1月24日。
https://www.rfi.fr/cn/亚洲/20240124-美海军驱逐舰周三穿越台湾海峡
[17]CBS NEWS. (2024). Transcript: National Security Adviser Jake Sullivan on "Face the Nation," June 9, 2024.
https://www.cbsnews.com/news/jake-sullivan-national-security-adviser-face-the-nation-transcript-06-09-2024/.
[18]ALJAZEERA: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解散战时内阁》，ALJAZEERA，2024年6月17日。
https://chinese.aljazeera.net/news/2024/6/17/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解散战时内阁
[19]Joseph S. Nye. (2024). How to prevent a war over Taiwan. ASPI THE STRATEGIST.
https://www.aspistrategist.org.au/how-to-prevent-a-war-over-taiw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