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美国观察》栏目推出的第68篇文章，聚焦美国“印太战略”视域下的对印海军外交，并就美对印海军外交的背景、特点与未来走向进行剖析，有助更好理解美印防务关系的实质。
李伦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硕士生
海军外交作为军事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国对外展示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重要途径，兼具“硬实力”和“软实力”的双重属性。在美国两百多年建国史上，其海军力量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对美国称霸全球起到了关键作用。[1]自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底正式推出美国“印太战略”以来，对印海军外交成为美印防务关系中最具活力的领域。
美国“印太战略”视域下对印海军外交的背景
近年来，鉴于美国综合国力的相对衰退，以及中美海上军事“硬实力”和“软实力”差距的逐步缩小，近三届美国政府依旧希冀维系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在此背景下，力求借助盟友体系和地区伙伴关系妄图全面围堵中国似乎成为美国军政高层的“首要任务”。
（一）美国“印太战略”的海权属性
“印太”一词最初由印度学者Gurpreets Khurana首次提出，并逐步得到政界和学界广泛关注。日本作为首个在地缘政策上关注“印太”地区的国家，前首相安倍晋三早在2016年就推出了日本“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FOIP）战略。[2]2017年6月，印度总理莫迪在访美期间就美印联合声明中正式提及“印太”一词，得到了特朗普政府的积极回应。此后，“印太战略”开始与美国主导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产生密切联系，并逐步成为美国遏制中国的战略手段。
由于“印太战略”地缘范围覆盖印度洋-太平洋两大海域，战略本身即具有强烈的海洋属性。因此，作为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海权国家美国而言，该地区广袤的海域和重要的海上通道成为美国开展海军外交最理想的“舞台”，而海军、海军陆战队及海岸警卫队等海上武装力量也日益成为近三届美国政府推行“印太战略”的重要外交工具。
（二）中美全面竞争中的海权博弈
自中国2013年正式提出“海上丝绸之路”合作倡议以来，海权强国建设步伐日益稳步推进。但在美国看来，中国的日益强大对美国主导下的国际秩序构成“严重威胁”。因此，从奥巴马政府提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到特朗普政府出台的“印太战略”，再到拜登政府如今对华的全面对抗，海权博弈始终是中美竞争绕不开的主题。
而就当前拜登政府的战略判断而言，印度本身的海洋条件优势以及印中两国间的领土和地缘政治矛盾等诸多因素，加速了近几届美国政府对印开展海军外交的进程，希望印度在“四方安全对话”框架下同美国外交理念“同频共振”，为美国赢得“印太”海权优势提供保障。而事实上，美国和印度出于各自战略的“盘算”和“安全困境”,为了破坏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成就并对抗中国远洋海军的建设，美国对印海军外交不仅直接辐射到东亚、东南亚、南亚及南太平洋岛国等，还侧面推动了非洲、中东、拉丁美洲等国家地区对中国的认知改变。[3]
（三）美国建设“盟伴”关系的现实驱动
事实上，从美国“印太战略”出台的始末，可以看到美国主导的“四方安全对话”始终对印度给予高度重视。但从实际反应来看，印度当前依旧是该组织中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一环。日本和澳大利亚同属美国的铁杆盟友，其对外策略始终跟随美国海军外交的政策而调整。在美国鼓动下，日本和澳大利亚与印度的海军交流正日益密切，从而使美国盟伴体系建设进一步向网络化、复合化发展。而据多家外媒公开报道，印日和印澳目前正处于双边防务关系最密切的阶段。
美国对印海军外交的主要特点
“印太战略”实施以来，美国对印海军外交无论是在内容、规模乃至层级上都在逐年攀升，其实践过程值得高度关注。事实上，美国对印海军外交内容较为丰富，包括如下主要特点。
（一）海军访问层级高频率高
海军交流作为美国对印海军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包括高层互访和舰艇访问两大类。除美印双边交流外，近年来在美国主导的盟友和伙伴机制框架下，对印海军交流现已拓展到“四方安全对话”、“美英澳”三边军事联盟（AUKUS）等多边领域。尽管美印至今并未结成条约盟友关系，但印度依旧受到近几届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
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曾在2010年、2015年先后两次正式访印，并签订了一系列防务协议。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与莫迪更是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并在2020年2月对印访问期间，美国表示要与印度建立一种“全面的全球性战略伙伴关系”。现任总统乔·拜登（Joe Biden）上任以来，尽管至今并未正式出访印度，但通过线上及线下等多种形式与莫迪进行了多次会晤。在莫迪访美前夕，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J. Austin）于2023年6月4日至5日访问印度，会见了印度国家安全顾问阿吉特·多瓦尔（Ajit Doval）和国防部长拉杰纳特·辛格（Rajnath Singh），欢迎印度在“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中发挥领导作用。[4]
此外，美国海军高层访问印度通常选择在双方海军演习前后或重大节日及其他特殊时期进行，并通过在印度公开发表对华各种负面言论旨在强调美印海军外交开展的必要性、紧迫性和重要性，如“马拉巴尔-2021”（Malabar-2021）、“环太平洋-2022”（RIMPAC-2022）等。在“马拉巴尔-2021”四方海上联合演习的第二阶段期间，美海军作战部长迈克尔·吉尔迪（Michael Gilday）上将对印度进行了为期5天的访问。[5]演习前夕，吉尔迪海军上将与印度海军参谋长卡拉姆比尔-辛格(Karambir Singh）海军上将举行了会谈。[6]
在去年印度庆祝脱英独立75周年前夕，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塞缪尔·帕帕罗(Samuel Paparo)上将于2022年2月24日至28日前往印度，会见了印度海军参谋长兼海军总司令哈里·库马尔（Hari Kumar）上将。[7]去年4月28日，美国印太司令部司令约翰·阿奎利诺（John Aquilino）上将还拜会了印度国防部长拉杰纳特·辛格（Raj Nath Singh），并与印度海军参谋长哈里·库马尔(Hari Kumar)上将举行了会谈，多次抹黑中国和强调美印海军合作的重要性。[8]
（二）军援军售军技合作赋能印度海军
军事援助和军品销售以及军事技术合作是美国对印海军赋能的又一大实质性举措。其主要考量在于：一方面，为了提高印度军方对美式武器装备系统依赖性和互操作性，同时也是为了阻止俄印防务关系更加密切。另一方面，通过对印进行多领域的国防销售和租赁计划，借机向印索取更多战略利益，如促使印度在印度洋等其他海域增强与中国直接对抗的底气。[9]
美国对印度的国防贸易总额从2008年的接近零现已增加到2020年的200亿美元以上，并且拜登政府还有意进一步简化对外军事销售（FMS）和直接商业销售( DCS )流程。[10]早在奥巴马执政时期，美印就达成了国防技术与贸易倡议（DITI），帮助印度在网络安全技术、无人机、航空母舰（电磁飞机弹射系统）和喷气发动机等领域实现“印度制造”。2023年6月29日，据美国国会服务研究机构（CRS）报告称：“印度将在未来十年花费约2200亿美元用于军队现代化”。该报告同时指出，从2020年至2022年期间，美国对印海上主要武器转让主要包括：1艘“奥斯汀”级船坞运输舰、24架MH-60R “海鹰”反潜直升机（已交付3架）、12架 P-8“波塞冬”海上巡逻机、48枚Mk 54反潜鱼雷（已交付32枚）、6架S-61“海王”运输直升机以及53枚“鱼叉”反舰导弹和其他各类海上装备器材。[11]同时，印度还将是首个获得美国通用原子航空系统公司（GA-ASI）制造的MQ-9B“海上卫士”（Sea Guardian）无人机的非条约盟友的地区国家。[12]而“四方安全对话”对该类无人机都表示十分感兴趣。据悉，在莫迪于2023年6月访美期间，美印达成一致意见。美国将为印度提供总价预估35亿美元，共计31架MQ-9B“海上卫士”无人机。[13]
（三）军事演习直接实现自身战略意图
海上军事演习是“印太战略”推行以来美国对印海军外交最重要且最直接的外在表现形式，是美国当局根据一段时期内的国际形势主动调整、谋划和部署的，因此具有鲜明的美式外交风格。美印海上联合军演包括双边和多边演习两大类，其行动主体还包括包括海军演习、海岸警卫队联合演习以及多军种联合演习等。
在近三届美国政府的直接推动下，美印海上军演种类繁多、类别多样，主要包括“马拉巴尔”（Malabar）多国海上演习，“交汇演习”（PASSEX）、“高节奏”（high-tempo）演习、“老虎凯旋”（Tiger Triumph）三军联合军演以及各类两栖作战演习和联合救生演习等，其中最重要的海上演习莫过于“马拉巴尔”（Malabar）大规模海上联合演习。
此外，除了上述美印主导的海上演习外，美国及盟友还邀请印度参加其他国家举行的多边海上军演，如“环太平洋”(RIMPAC Exercise)、“东南亚合作和训练”（SEACAT）、“短剑”（Short Sword）海上演习以及法国主办的“拉彼鲁兹-2021”(La Pérouse-2021)、澳大利亚主办的“卡卡杜”（Exercise Kakadu）联合军演等，印度海军于2021年还首次参加美国非洲司令部（USAFRICOM）组织的（Short Sword-2021）海上演习，并在2022年第3次参加美国组织的“环太平洋”海上军演。同时，印度还会邀请美国参加其主办的多国海军演习，如“米兰-2022”（Milan-2022）多国联合演习。此外，在参演期间，在美印执行指导小组（ESG）的统一部署下，美印海军等军种还会积极开展作战交流、教学培训、文艺演出及各领域涉海主题研讨会等。[14]
美国对印海军外交的未来走向
全球战略重心的调整是美国对印海军外交的主要引擎。尽管印度作为“四方合作机制”最薄弱的一环，且美国对印海军外交无法在短期内达到美日和美澳的标准，但可以预见其未来也会呈现出新的特点和发展动向。
一是签署协议的不断升级。除却美国与印度签署的四项基础性军事协议之外，下一步美印还会持续强化双方首脑会晤以及“2+2”部长级会议、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海军论坛等平台，有可能会签订更多涉及保障双方开展海军外交的协议。此外，在2023年6月正式启动的印美国防加速生态系统（INDUS-X）倡议可能还将海上安全进一步纳入到新兴技术领域，依托美国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国防技术优势辅助美印海军高层指挥决策。因此，美国对印海军外交协议的签署主要围绕高精尖等国防技术以及海上前沿保障等方面。同时，之前美印签署的各类防务合作协议，将可能会在下一步逐步落实。值得一提的是，“四方安全对话”目前尚未建立联合情报共享机制，而各国现有的各类双边情报协议实则比较完善。因此，“印太海域态势伙伴关系”将有可能进一步推动美日印澳后续围绕军事情报领域签订系列辅助协议。
二是安全合作的领域深化。除了在以往的反潜战（ASW）、海上领域意识（MDA）以及跨军种之间的协调和互操作性等三大领域的基础上，美印下一步还会就人工智能、太空领域、深海探测等加大合作力度，并在美印双边或多边联合海上军演中进行检验和评估。除却高强度合作外，美国还会对印在海上联合执法、海上搜救、人道主义救援以及联合打击非法捕鱼、海盗等非传统领域展开系列合作。如从美海岸警卫队战略重心自2019年强化在“印太”地区部署来看，不难发现，美海岸警卫队下一步将会和美海军一道，与印度开展全方位的海上安全合作。此外，美国印太司令部（SINDOPACOM）下一步可能建立一支美印联合情报评估中心，并邀请印度海上联络人员进驻，尤其是针对印太海域上的各个重要海上通道和关键要点，围绕太空-海上-海下等各个空间将开展一系列有关情报、侦察、监视（ISR）活动。
三是后勤力量的互补协同。通过强化对印海军外交，美国下一步还将持续提高其海上武装力量在印度洋水面和水下的后勤和补给能力。比如，美国海军干货补给船在2022年8月初历史性地首次在印度钦奈造船厂进行维修服务[15]。因此，美海军将来可能会与印度共同打造一支联合后勤、维修和维护的后勤保障力量，为支持美国所谓的未来高端海上战争做好准备。此外，在美国的默许下，可能会“欢迎”印度使用日本和澳大利亚的海军基地，同时配合印度“东进战略”的需要。据悉，在印度总理莫迪最新一轮访美期间，美印还签署了《主船维修协议》（MSRA），该协议是对双方在2016年后勤交流协议备忘录（LEMOA）的重要补充，扩大了燃料补给的供应范围。此外，该协议的签署有助于为双方现阶段正在商定并可能在后续签署的《供应安全协议》（SSA）、《互惠国防采购协议》（RDP）提供条件。[16]
四是盟伴关系的密切合作。依托美国庞大的盟友体系和伙伴关系。美国下一步还会持续在“四方合作机制”中大肆“做文章”，比如美国可能会联合日本和澳大利亚公开声援和挑拨离间中印海上关系。因此，由美国主导在“四方安全对话”框架下组建一支海上联合特遣队也并非不可能。此外，在英国2月初举行的下院防务委员会上，还意图邀请印度和日本加入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而此次英国政府将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协定扩容计划提上日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为了积极配合美国“印太战略”。[17]此外，在日本首相岸田雄文于2023年3月访印后，防务大臣林芳正也紧随其后，在上个月底访印时重申，印度是印太地区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日本愿意深化与印度所有领域的合作，并讨论了有关中印边境和台海问题。[18]不难发现，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正在妄图推进亚太地区“泛北约化”进程，而印度、日本、韩国等国家恰好是美国维系盟友体系中的重要支点。
编：蔡依航
审：孙成昊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立场无关。引用、转载请注明出处。）
参考文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