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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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美国观察》栏目推出的第65篇文章，梳理和分析了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在加强跨大西洋和印太地区多元合作、修复国际声誉与合法性、强化对华经济竞争等方面的成就及其面临的不利国内局势，并探讨了美国联盟外交对中、美和全球经济的深刻影响。

本文作者：张耀，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国际关系博士生

联盟外交在美国全球霸权秩序护持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拜登政府执政两年多来，美国的联盟战略取得巨大成功，重塑了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削弱的联盟凝聚力与领导力。然而，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并非无懈可击，其最大弱点在于受到严重的国内掣肘，主要体现在国内民众不支持以及共和党和特朗普卷土重来的威胁。不可否认，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已经对全球经济尤其是中国的发展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不过，以埃隆·马斯克为代表的经济精英在美国政治中拥有着不可轻视的政治影响力。

拜登政府联盟外交的成功之处

拜登执政后迅速修复与盟友关系，试图重塑美国的领导力。首先，拜登政府通过在乌克兰危机中展示美国领导力激活本已接近“脑死亡”的北约。乌克兰危机升级后，欧洲内部一度因为军事援助问题龃龉不断，但美国的坚决支持使欧洲看到了希望。这是1991年海湾战争后整个西方世界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团结。美国提供的F6战机、德国提供的豹型坦克均已克服重重困难送到前线，从而大大增强乌军战斗力。此外，乌克兰危机的全球性影响也极大增强北约对亚太地区的关注，北约和日本、澳大利亚、韩国等美国亚太盟友之间不断加强的安全合作与战略互动提升美国的联盟领导力。

其次，拜登政府的印太联盟外交在安全、政治和经济领域均取得重要进展。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存在制度化水平较低、区域内国家协调程度不足和议题领域单一等问题，而特朗普本人拒绝出席各类峰会以及与印太盟友之间围绕军费分摊问题的分歧更是严重损害美国联盟承诺的可信性，最终导致相关实践成效有限。

拜登执政后全面继承特朗普版“印太战略”，并在安全、经济等领域加以扩展和深化，进而重塑“印太战略”的制度体系。在安全议题上，拜登政府在联盟体系的基础上加强与安全伙伴的对话与合作，通过创建美英澳联盟和升级“四方安全对话”及五眼联盟，与盟伴合作建设一系列排他性小多边安全制度。这标志着美国的亚太联盟体系正在从辐辏体系转向网络化的安全架构。在政治外交上，拜登政府积极塑造价值观联盟，打造“民主”标签，通过召开全球民主峰会划分意识形态阵营。在经济议题上，拜登政府在供应链安全、尖端技术、基础设施建设、数字贸易方面积极构建多个排除中国的经济联盟，与中国争夺“印太”地区的经济领导权。[1]同时，拜登政府推出的 “印太经济框架”填补了“印太战略”在经济领域的空白，标志着美国逐渐形成在印太地区的经济战略。

再次，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基本修复美国在特朗普时期损失的声誉。拜登不仅恢复、加强与亚太盟友的关系，还通过间接促成日韩关系改善等方式帮助弥合亚太盟友间的分歧。拜登政府增加的对韩军事承诺提升韩国民众信心，进而间接促成尹锡悦执政。若特朗普执政，则韩国加强美韩联盟的举动将会给自身带来更多安全风险。此外，拜登政府计划将日本纳入尹锡悦访美期间宣布的核战略和威慑磋商小组，美国与菲律宾的安全合作也取得进展，不仅于今年在菲律宾地区增设四个军事基地，还将本来具有亲华情结的小马科斯总统拉到自己一边。

最后，最为突出的是，拜登政府针对性构建竞争性的多边贸易联盟以遏制中国的经济影响力，且基本架构已经成型。早在奥巴马时期，一些亚太国家就敦促美国为其提供贸易保护。然而，奥巴马政府主导的TPP签署后未获批准，奉行保护主义的特朗普也不可能在贸易问题上为其他国家提供任何保护和援助。拜登执政后开始讨论在世界贸易组织之外建立一个新贸易机构的想法，而乌克兰危机使得“贸易北约”的提议逐渐变为现实。“印太经济框架”聚焦的关键领域和成员国间的“菜单式”合作机制针对性“规锁”中国的经济影响力并阻碍产业链升级。同时，“印太经济框架”在制度设计上还具有一定的灵活性，即相对尊重成员国实际情况和同中国继续保持经济合作，这降低了加入该制度框架的成员国的选边风险。

此外，作为美国主导供应链联盟的“桥头堡”的“四方芯片联盟”已完成战略协同并形成对中国的围堵态势。美国不仅在去年以软硬兼施的方式迫使台积电在美国建厂，还宣布一系列芯片出口管制措施以禁止未来美企在未获政府许可的情况下向中国出口先进芯片和相关制造设备，运用美国技术、在他国制造的芯片也将受此约束。

拜登政府联盟外交的国内掣肘

拜登政府联盟外交虽然暂时取得巨大成功，但是并非无懈可击。既有研究从美国国内对大战略的论争、总统战略思维以及联盟体系内外的困境出发提供了若干有益解释。[2]在本文看来，美国联盟外交困境的根源在于拜登政府受到严重的国内掣肘，主要体现在国内民众不支持以及共和党和特朗普卷土重来的威胁。

一方面，国内民众不支持。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以牺牲美国民众的利益为代价，长期遭受美国民众抱怨。根据路透社发布的拜登民意支持率数据，拜登的民意支持率在执政后的一年内迅速下滑，从55%下降到41%，成为二战后支持率在就任第一年跌幅最大的美国总统。乌克兰危机升级后，拜登的支持率继续下降，从超过40%下降到36%，且该状态在2022年中期一直维持。拜登的支持率于2022年底在36%到38%之间浮动，并于今年2-3月出现小范围回升，达到了42%-43%，但是现在重新跌回40%以下。[3]

按照常规，美国总统要想成功连任，其当年支持率应保持在47%以上。事实上，拜登很难在第一任期最后一年半取得这样的成绩。尽管这种可能性依然存在，但这对拜登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图1 拜登执政两年来，支持率呈下跌趋势。截至2023年5月7日，拜登支持率仅为40%，高达54%的美国人不支持总统。（资料来源：路透/益普索民调数据）

拜登提出中产阶级外交，目的是平衡国内民众利益与国际领导力之间的关系，但事实证明，二者很难取得平衡。根据美国著名杂志《政客》（Politico）所述，“通过支持率预测拜登能否连任，不仅仅是一项学术工作。对这些数字的深入分析表明，拜登不仅仅要对抗共和党人的一致反对，而且民主党人和民主党左翼群体其实并不欢迎他。”[4]

另一方面，共和党与特朗普来势汹汹，对拜登谋求连任构成极大挑战。鉴于2020年大选之前特朗普的国内经济政策较为成功，且美国政治从2016年开始已经进入共和党周期，共和党人当选总统可能性较大，保护主义而非国际主义整体上更适合今天美国的需要。在此背景下，如果特朗普采取适当的竞选政策，那么他在2024年重返白宫的可能性会很大。

特朗普的竞选可能会分为两个阶段并分别采取不同的策略。在共和党的提名战中，特朗普可能会采取激进的、民粹主义的路线以保证战胜党内其他对手。但是在和民主党的对峙中，特朗普可能会采取相对温和的路线，重点攻击拜登的经济政策，而非挑战民主党的身份政治，同时在反堕胎、同性恋、宗教和移民问题上部分软化自身立场。根据以往经验，经济政策才是决定总统连任的关键因素。如果特朗普抓住这一点，拜登就很可能输掉2024年大选。

拜登政府联盟外交的影响

在推动联盟外交的基础之上，拜登也在尝试与中国加强接触。正如G7公报所说，“我们的政策方针不是为了伤害中国，也不是为了阻碍中国的经济进步和发展，一个按照国际规则行事的成长中的中国将符合全球利益。”[5]美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来安抚中国，希望以此避免地区安全局势失控并使其可以在短期内集中力量援助乌克兰。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一些前政要和智库分析人士认为，中国对G7声明的反应，恰恰说明美国联盟外交“正朝着正确方向前进”。

拜登政府的联盟外交已经对中国的发展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在国防安全层面，拜登政府通过加强与盟伴的信息共享、情报交流和军事合作形成更加紧密的联合阵线，破坏中国周边地区稳定局势，从而增加中国的安全压力。在意识形态方面，拜登政府就所谓的民主、人权等价值观问题污名化中国，对中国国际形象带来负面影响，也对中国的国际合作和外交努力构成极大挑战，恶化“国际观众”对中国的评价。

美国对中国半导体的制裁措施也将给全球经济带来重大不确定性，同时阻碍美国半导体产业的创新发展。鉴于与中国断链脱钩将影响美国经济，美国国内一直有很多人反对过度打压中国，他们认为更应加速自己的芯片研发，而这些反对会导致拜登支持率进一步下降。因此，拜登的政策有一种自我否定的逻辑，既打击中国，又打击自身，并为孤立主义的复辟提供机会。此外，许多半导体制造设备和零件的大厂总部设在德国、日本、荷兰、韩国等严重依赖对华贸易关系的国家，如果美国不对这些国家进行补偿，它们很难执行美国的禁令。

不过，世界首富埃隆·马斯克在美国政治中的角色值得关注。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不同，前者很难抗衡市场逻辑和商业利益。马斯克则更加重视商业利益，这与美国的孤立主义者相似。马斯克不仅在美国政治中是拜登的政敌，还与美国传统意义上的自由主义建制派形成鲜明对比。所以，马斯克可以增加美国孤立主义者的经济实力，进而在美国国内获得更大的政治影响力。

编：王一诺

审：孙成昊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立场无关。引用、转载请注明出处。）

参考文献

[1] 赵菩、李巍：《霸权护持：美国“印太”战略的升级》，《东北亚论坛》2022年第4期，第34页。

[2]韩召颖、李伟：《拜登政府欧洲和印太地区联盟战略分析》，《当代美国评论》2023年第1期，第37-42页。

[3] 路透/益普索民意调查数据：

https://www.reuters.com/graphics/USA-BIDEN/POLL/nmopagnqapa/，访问时间：2023年6月2日。

[4] Steven Shepard, “Biden’s poll numbers look grim as he preps for reelection bid,” Politico, April 15th, 2023,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3/04/15/bidens-base-blues-the-president-heads-into-2024-with-his-party-feeling-meh-about-him-00092190，访问时间：2023年6月2日。

[5] The White House ,“G7 Hiroshima Leaders’ Communiqué,” May 20, 2023,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5/20/g7-hiroshima-leaders-communique/，访问时间：2023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