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昊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编者按

当地时间10月3日，美国众议院举行表决，以216票赞成、210票反对的投票结果，罢免了共和党籍众议长麦卡锡。在美国200多年历史上，众议长遭罢免还是头一回，而且此次提出罢免麦卡锡动议的，恰恰是共和党籍众议员马特·盖茨。共和党为何内讧？罢免众议长对美国政坛有何影响？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孙成昊接受侠客岛专访，分析背后隐情。

侠客岛：从现有美媒报道看，麦卡锡的下台，与共和党内极右翼势力有关。麦卡锡曾一再对这部分成员妥协，比如许给马特·盖茨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位置，服从党内压力发起对拜登的弹劾调查等等。为啥这次共和党极右翼没吃这一套？

孙成昊：最重要的原因，是共和党内极右翼认为麦卡锡牺牲了共和党利益。9月30日，麦卡锡希望与民主党人达成跨党协议，避免联邦政府停摆，引发马特·盖茨为代表的共和党极右翼势力很大不满。这些共和党人多次宣称，拒绝在政府预算问题上与民主党妥协，要求在年度预算中砍掉“所有他们不想要的支出”。但麦卡锡力推临时预算，因而遭到共和党右翼群体报复。

侠客岛：报道说这次罢免在美国历史上是破天荒。为什么此前没有众议长被罢免的情况而现在却有了？

孙成昊：最直接的原因，是众议长麦卡锡的弱势地位本就史无前例。

今年初，经过5天15轮漫长表决，麦卡锡才拿下议长席位。他出任这个职位，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为赢得党内认可，麦卡锡赋予了反对者过高的罢免议长的权力，称“一名众议员即可发起罢免”。而按以往规定，罢免众议长需要本党内一定数量议员的支持。

结果，这个妥协成了麦卡锡头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无法平衡党内各派利益，他的议长职务就将成为牺牲品。此前，共和党内极右翼势力就曾以此威胁，要求麦卡锡对拜登发起弹劾调查。

另一个原因，是目前众议院席位中，共和党只占微弱优势。去年中期选举，共和党重夺众议院控制权，但由于选举策略失误以及内政议题的保守主张，他们在众议院增加的席位十分有限。截至罢免决议通过时，共和党仅领先民主党9个众议院席位。所以这次虽然只有8名共和党议员同意罢免，但加上民主党的208张赞成票，动议就通过了。

9月29日，麦卡锡在美国国会。图源：新华社

侠客岛：众议长是美国政坛的第三号人物，麦卡锡下台将对美国行政、立法机关产生哪些影响？有外媒分析说，这会使众议院和美国政府在未来几个月“功能失调”，会这样吗？

孙成昊：众议长是美国众议院最高级别的立法官员，是仅次于副总统的总统权力第二顺位继任者，也是美国政坛第三号人物。众议长需要协调众议院议程、选任众议院中重要委员会组成人员、监督众议院书记员与众议院会场秩序。一般来说，每届新选举产生的国会，需要在新任众议长产生后才能宣誓就职，可见其重要性。

众议长下台后，众议院诸多活动都将临时暂停，立法、政府预算等活动也将受到冲击，直到新任众议长上任才能恢复正常。

在此期间，美国总统仍可签署行政命令、行使政府职能，但涉及需要众议院批准通过的相关预算法案、法律文件，以及针对政府的监督弹劾都将受到影响。这将大大阻碍美国立法与行政效率。

目前，众议院各委员会的相关活动已被推迟至10月12日，休会时长近10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众议院临时议长麦克亨利将主持新任众议长的选举工作。

但在两党极化严重、共和党内分歧严重且无法就关键议题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新议长选举可能难产，国会运行仍难以摆脱阴影，势必影响两党就预算法案达成一致。美国政府仍有可能在11月中旬停摆。

美国国会大厦（图源：新华社）

侠客岛：有外媒披露，部分众议院共和党人极端厌恶妥协，搞党争不计代价，即便让政府关停也在所不惜。而当下一任议长想与参议院、白宫达成必要妥协时，极右翼代表也会反对新议长。您怎么看这个分析？

孙成昊：共和党内确实有一群极右翼代表固执己见，拒绝在关键议题上妥协，干扰国会议事程序，新议长在跨党派合作上很可能遭这些人反对。但他是否会面临麦卡锡的困境，取决于两方面因素。

一是新任议长与保守派的谈判条件与妥协程度。此次麦卡锡下台，源于今年1月与共和党极右翼达成的妥协，即“一名众议员即可发起罢免”，这使极右翼有机可乘。接任议长是否仍然受这个条件制约，还不清楚。

二是民主党的态度。此前，麦卡锡就“一名众议员即可发起罢免”达成妥协时，民主党曾经承诺，如果麦卡锡面临罢免，民主党不会“见死不救”。但此次罢免投票中，除弃权票外，民主党并未履行承诺，一致给麦卡锡投了反对票。接任议长要想渡过难关，还得获取民主党人的支持。

但问题是，目前两党相互恶斗，党内分歧难以弥合。麦卡锡被罢免，无疑将加剧这种政治极化、政治恶斗的程度。

侠客岛：众议院负责立法，这些年通过了不少涉华法案，大部分都是负面的。麦卡锡下台会对美国对华政策有影响吗？

孙成昊：影响有限，需要进一步观察。

首先，美国对华政策并非完全由国会主导，白宫当局在对华政策中发挥关键作用。美国国会对华强硬的趋势很难逆转，即便更换议长，也不会带来众议院乃至国会对华政策的重大变化。

其次，麦卡锡任内推动建立的对华政策协调机制今后会如何发展，也很值得关注。例如，麦卡锡曾积极倡导建立“美中战略竞争特别委员会”，该委员会主席加拉格尔与麦卡锡私交甚笃。新议长如何处理与加拉格尔和该委员会的关系，将决定这一机制的未来发展。

此外，新议长候选者对华政策关注点不尽相同，可能在议题层面部分影响国会立法。目前呼声较高的继任者包括众议院多数党领袖斯卡利斯、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乔丹、众议院共和党党鞭埃默等，他们对“中国风险”的具体关注各有侧重，可能会影响涉华立法的变化。

本文2023年10月9日首发于“侠客岛”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