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9月18日，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专员、中国论坛特约专家周波在《南华早报》（South China Morning Post)发表英文评论文章“Why China’s ‘no first use’ policy requires more nuclear weapons”。中国论坛特此转发中英文版，以飨读者。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总统拜登于今年3月批准了一份名为《核部署指南》（Nuclear Employment Guidance）的机密文件。知情人士称，文件中阐述的战略强调，美军可能需要为俄罗斯、中国和朝鲜的“协作核对抗”做好准备。

我的首要问题是：都没有中俄朝联盟，哪来的核联盟？中俄关系虽密切，但北京并未在乌克兰危机期间向其提供任何直接军事援助，这表明中俄关系并非联盟性质。

与此同时，尽管北京与平壤之间数十年前签订了条约（编者注：《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要求在战时相互提供军事援助，但如今，中国与朝鲜的军事互动可能比中国与大多数非洲国家的军事互动还要少。那么，这三个国家如何协调所谓针对美国的核战略或核行动呢？

相较俄罗斯，美国在核武器上没有明显优势，未来也不会有，因为俄罗斯拥有更多的核弹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常规力量急剧下降。正因为如此，俄罗斯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核武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期间数次发出使用核武器的隐晦威胁，并将在未来几十年继续实施“核模糊”策略。

DF-41 新华网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SIPRI）6月发布的一份报告认为，中国的核武库已从2023年1月的410枚弹头增加到今年1月的500枚，而且中国可能已首次在和平时期在导弹上加装少量弹头。

在2019年国防白皮书中，中国表示将“把自身核能力维持在国家安全需要的最低水平”。显然，这个“最低水平”是无法量化的，因为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下的国家安全需求是不同的。
即便根据五角大楼的估计，中国的核武库已经增加到500枚核弹头，到2035年还可能增加到1500枚，但与俄罗斯的约6000枚弹头和美国的5400枚弹头相比，中国的核武库仍然很小。在冷战最激烈的时期，苏联一度拥有4万多枚核弹头，而美国一度拥有2.3万多枚核弹头，足以摧毁整个地球。中国为何要卷入如此疯狂的竞赛？

我的理解是，“最低水平”是指，即使中国坚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其他核大国也不敢越过这个门槛，对中国实施先发制人的核打击。正因为这一政策，中国必须建立足够的威慑力量。这就要求中国拥有足够的核弹头来抵御敌人的第一次打击，确保中国拥有反击的能力。

拥有这样的核能力，中国军队就更有可能在常规战争（如台海战争）中战胜美国。鉴于中美常规军事力量的差距已经在缩小，中国拥有了足够大的核武库，就能迫使美国放弃首先使用核武器的任何想法。

中国倡导“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正在进行的俄乌冲突和加沙战争中，核武器的重要性似乎正在增加，但事实并非如此。核武器不是万能的，拥有核武器也不能保证在冲突中取得胜利。如果中国、美国、俄罗斯、英国和法国都同意“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那么为什么各国不能都采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呢？

各方最近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是，世界是否已经进入“新冷战”？如果美国真的像某些报道所说的那样准备恢复核试验，这就等于正式宣布了新冷战的爆发。

几乎可以肯定，美国重新开始核试验将引来其他核大国效仿，给核不扩散努力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样一来，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数量很可能会超过目前的九个，从而导致美国及其盟国的常规力量优势大打折扣。

“和平卫士”导弹弹头 Atomic Archive

此外，如果世界上所有核大国都提高核力量的战备状态，就会增加像冷战时期“虚警”事件的可能性。在早期的远程雷达时代，即使是升起的月亮也可能被误认为是导弹袭击。鉴此，随着更多核武器国家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很可能会出现更多“虚警”或重大事故。

拜登政府的核战略令人遗憾，尤其是因为他在自己政治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倡导核不扩散。自二战以来，我们已经有大约80年没有发生过全球大国之间的重大战争。

如果这算是一种安慰，那么在冷战结束后约30年，我们会再次陷入冷战的可能性，又令人不安。我只能祭出牛顿的这句话：“我能计算星辰的运行，却无法计算人类的疯狂”。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周波，翻译/ 李泽西 核译/ 韩桦】

本文中文版2024年9月22日首发于“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