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萌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美欧研究项目成员

编者按

美国观察月度形势报告由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美欧研究项目推出，持续追踪涉美动态，评析美国内政、外交、经济、军事安全等方向的重要事件。特此首发，以飨读者。

本月美欧动向主要聚焦双方贸易谈判分歧及北约援乌态度变化。

本月美欧之间的贸易关系围绕包装新法规、钢铝贸易安排等出现多个纠纷点。

首先，欧盟近日有关新包装的相关立法对当地和进口产品提出严格的成分回收和再利用要求，这可能迫使美国贸易组织限制对欧出口。美国行业组织反对欧洲减少消费品包装的行为，美国农业部和商务部官员赴布鲁塞尔积极介入。此外，美国乳品出口协会要求免于遵守有关可重复使用包装和成分回收的规定，认为将用过的包装送回美国生产商以供重新使用存在操作困难，且属于碳密集行为。美国蒸馏酒委员会同样认为欧盟条款中“强制各企业废弃仅用于品牌宣传目的‘多余’包装”的规定，将使企业无法进行品牌经营。由于美国国内反对声音，欧洲议会负责该事务的委员会内部存在严重分歧，本应在9月举行的提案投票被推迟至10月举行。欧盟的监管力度已多次造成美国企业不满，近期美欧在环保和国际贸易之间寻求平衡的难度增加。

其次，10月31日为美欧设定的“钢铁和铝贸易关系”谈判最后期限，双方最终能否达成挤压中国钢铁产业国际市场份额的协议仍存疑问。一方面，经历两年前关税大战的美欧有意就全球钢铁和铝的贸易安排达成一直，希望通过“钢铝关税配额安排”和“全球钢铝贸易安排”两项内容，破解钢铁和铝行业所面临的碳排放量大、产能过剩等问题。另一方面，除了试图缓和美欧贸易关系外，此次谈判还意在降低中国钢铁产业全球影响力。协议提出，要对高碳排放工厂和钢铁产量远远超过市场需求的国家，在美国和欧盟设置进口贸易壁垒，条件直指中国钢铁产业。以“产能过剩”和“高碳排”为由限制中国产品出口违背世贸组织规则，可能会开启美欧遏制中国进出口的不良先例。

本月以来，美欧关于旨在减少碳排放和抑制产能过剩的联合贸易限制措施的结构问题出现较多分歧。双方对于如何定义“绿色钢铁”未达成一致，并且欧盟不认可美方歧视第三方国家和设定进口配额的做法。但欧盟尚未明确放弃最初针对中国的限制意图，这一谈判也可能将与欧盟正在讨论出台的碳边境调节措施对接。

再次，美欧在贸易方案上僵持不下、缺乏互信，新一轮跨大西洋贸易争端或成可能。第一，若双方仍无法达成协议，美国针对欧盟的钢铝关税将在10月自动恢复，欧盟也将对美国出口的威士忌和摩托车等产品进行反制。欧盟已经派出主管贸易的执行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Valdis Dombrovskis)等高级官员前往华盛顿进行谈判，希望取得突破。第二，美欧之间的深层经贸问题在于产品本身的同质化竞争和资本密集度问题。由于钢铝等产品主要依赖价格竞争，且钢铁是重资产、顺周期行业，容易受到经济波动影响，美欧将矛头聚焦中国，希望通过反补贴、碳排放等议题设置新的贸易保护措施。尽管存在约束中国竞争力的共同利益，美欧之间的竞争关系仍然使双方进出口谈判困难重重。第三，美国和欧盟分别是钢铁进口第一、第二大经济体，钢铁产能难以满足自身需求。尤其在拜登政府提出重建美国的基础设施后，大量的钢铁缺口需要更加公平的市场化竞争环境。

本月以来，北约主要国家在援助乌克兰议题上出现动摇。除了成倍增加的民众质疑声音和美国国内分歧外，波兰停止向乌克兰提供武器以及“乌克兰疲劳症”蔓延或预示着乌克兰援助网络的转向甚至瓦解。

一是越来越多欧美民众希望停止对乌克兰的长期支持，“乌克兰疲劳症”成为普遍心理。首先在美国，选民对于应该投入多少来支持海外盟友存在分歧。除了特朗普外，其他民调支持率最高的两名候选人佛州州长德桑蒂斯和企业家拉马斯瓦米同样认为美国应该减少对乌克兰的关注度。超50%的共和党人认为美国在乌克兰危机中的投入是过度的，认为应迅速结束。

其次在欧洲，高通胀等民生问题和对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担忧使民众情绪消极。能源价格高企、经济衰退、对去工业化的担忧以及执政联盟的功能失调让欧洲人意识到危机长期化带来的高昂代价。呼吁停战、反对向基辅提供武器的游行活动在欧洲各国此起彼伏，组织者除了非营利性机构外，还包括各国政党。退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争端符合欧洲核心利益的论点逐渐成为民间共识。

最后，越来越多民调数据表明，北约国家援助乌克兰的民意基础正在瓦解，美国对欧洲安全承诺的可靠性存疑。受选举政治影响，乌克兰正面临西方突然转向的政治风险。

二是波兰宣布停止对乌克兰的武器援助，或成为首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9月20日，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波兰不再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同时，在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的波兰总统杜达也取消了在会议期间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会晤。数月以来，乌克兰与波兰一直就“乌克兰农产品出口问题”而关系紧张。受乌克兰危机影响，黑海航线被关闭，乌克兰大量粮食囤积。欧盟设立的“团结走廊”旨在通过铁路、公路和内河航道建立物流路线，让乌克兰出口的粮食能够过境邻国得以输出。然而，乌克兰农产品大量流入波兰等东欧国家，压低其国内粮食价格，损害当地农民的利益，4月波兰时任农业部长亨里克·科瓦尔奇克为此辞职。5月欧盟曾宣布暂时限制乌克兰4类农产品在保加利亚、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和斯洛伐克等5国自由交易，有效期至6月5日。之后，该限制措施延长至9月15日。9月15日，莫拉维茨基在得知欧盟委员会未延长对乌克兰农产品进口禁令后，未经欧盟同意仍将延长对乌克兰农产品进口禁令。此外，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政府也决定单方面延长进口限制。因此，波兰政府明确在援乌问题上的慷慨应该被置于保护本国公民利益之后。然而，9月18日乌克兰就“波兰、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禁止进口乌克兰粮食”向世贸组织提出诉讼。泽连斯基也在9月19日的联合国大会发言中对东欧盟友表达了不满，随后对波兰洋葱、西红柿、卷心菜和苹果施行禁运。波兰作为乌克兰的重要支持者的态度转向将影响其他国家的选择，双方关系现已迈向“临界点”。

三是部分北约国家仍在释放积极信号，乌克兰方面也将更加重视与美欧互动，以获取稳定可持续的援助支持。一方面，24日英国国防大臣沙普斯表示，今年年底前英国计划将培训的乌克兰军人数量增加到3万人。在结束了对大约1000名乌克兰士兵的训练后，已有约2万名乌克兰士兵在英国接受训练。而西方国家已经训练近6万名乌克兰士兵，欧美累计已对乌军援超2000亿美元，如此庞大的“沉没成本”使欧美难以彻底放弃介入俄乌问题。欧盟也表示希望乌克兰、波兰与欧盟的关系尽快恢复，希望达成协议并维护欧盟权威。

另一方面，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近日解除乌国防部长列兹尼科夫的职务，新任国防部长由乌克兰国家财产基金负责人乌梅罗夫担任。做出人员调整的原因在于，乌克兰领导层面的贪污腐败问题已屡屡遭到美欧质疑。俄乌冲突的关键时刻，乌克兰军队严重依赖西方盟国军事援助。因此，面对美欧向泽连斯基政府的施压，乌克兰表示全力确保官员不会在价值数百亿美元的援助中贪腐，从而避免部分美国议员将腐败问题作为限制向乌提供军事援助的理由。泽连斯基政府甚至提议将腐败视同叛国加以惩治，例如，乌反腐机构对最高法院院长提起了诉讼，9月1日著名富豪之一伊霍尔·科洛莫伊斯基因涉嫌欺诈和洗钱被捕，体现了乌克兰遏制寡头政治影响力以寻求稳定援助的决心。

审核：孙成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