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祥：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特约专家、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3月31日，在土耳其总统大选结束十个月之后，土地方选举拉开帷幕，争夺81个省份的30名都会市市长、1363名县市长等重要职位。结果显示，总统埃尔多安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遭到严重“挫败”，土耳其政治格局似乎正在出现微妙变化。

从选举数据来看，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最大在野党共和人民党的巨大胜利。第一，它成功在总得票率上力压正发党，这是其自1992年重建以来首次在得票率上位居首位，俨然已代表“主流民意”。第二，前五大城市伊斯坦布尔、安卡拉、伊兹密尔、布尔萨和阿达纳的市长之位全由共和人民党斩获，且在市议会中影响力快速提升，这意味着它对土关键城市的控制显著增强。第三，共和人民党扳倒了不少正发党的“铁票区”，并开始向正发党控制的内陆地区挺进。

因此，种种现象都显示，共和人民党似乎已经走出去年总统大选失利的阴影，开始将目光瞄准2028年的政党轮替以及所谓的“后埃尔多安时代”。但客观来看，此次的选举胜利固然和共和人民党近年来在地方的努力经营有关，但更和埃尔多安连任之后的经济改革“不如预期”脱不了干系，否则无法解释短短十个月之内发生如此巨大的政治板块移动与民意变化。实际上，在埃尔多安去年5月胜选之后，就对内阁和经济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最重要的就是启用希姆谢克担任财政部长并终结降息周期，重回升息与紧缩路线，以挽救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与民生危局。不过，在经历短暂的通胀率下降后，目前似乎又重回上升轨道，今年3月的通胀率高达68.5%。再加上里拉继续严重贬值，土耳其面临的“通胀、债务与汇率”老大难问题并未得到解决。除此之外，由于不断加息，也严重抑制了投资者的热情与经济增速，对过去几年仰赖高投资与高经济增长的埃尔多安来说，这制造了新的考验。可以预见，埃尔多安未来四年的执政之路恐将更为艰难，尤其在国内会面临更多掣肘。

虽然在地方选举之前，埃尔多安曾表态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选举”，但从过往经验来看，埃尔多安恐怕不会轻易从土耳其政坛淡出，此次选举结果或许会刺激他做出更多政策调整，以挽回他与正发党的影响力和声誉。实际上，这次正发党的总得票率仍有35.49%，稍微落后于共和人民党的37.77%，仍具有较强实力，这也意味着土耳其政坛未来的博弈或许将会加剧。其一，这次失败可能会迫使埃尔多安重新评估其与其他政治力量的关系，寻求建立新的政治联盟或者加强与现有联盟的合作，以增强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一些较小的中右翼政党在此次选举中表现不佳，未来可能成为正发党着力争取的对象。

其二，这次失败可能会促使埃尔多安重新审视其经济政策，寻求更加积极的经济措施，以提振经济增速和增加就业机会，减轻民众对经济下行的担忧。其实，从今年年初开始，随着土经济发展不如预期，外界已经评估土经济政策会“突然逆转”，重回过去强刺激的降息路线。在土目前的制度框架下，央行政策的独立性较为有限，关键还是取决于埃尔多安本人的意志和决定。因此，未来政策走向将极其考验埃尔多安的耐心，要看他能否继续忍受远低于预期的抑制通胀进程，并且承担经济继续下行的政治成本。对此，一个重要的观察对象是财政部长希姆谢克的人事安排，他作为土耳其重回正统经济路线的重要人物，如果其职务发生了变动，恐怕意味着土耳其的经济政策将面临重构。

其三，埃尔多安可能寻求将外交作为提高支持率的抓手。埃尔多安和正发党的优势在于对外交的绝对控制力，在内部受阻的背景之下，将“战场”转移至外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一方面，他会推动改善与美欧等传统盟友的关系，以获得更多的外交支持和外资流入。另一方面，他也会将经济外交放在重要位置，签署更多的经贸协定，以进一步扩大出口规模，稳住出口在土经济增长中的关键作用。除此之外，他也会更加注重提升土耳其在地区与全球重要议题中的话语权，尤其是在推动加沙危机解决和斡旋乌克兰危机中发挥关键作用。地方选举和总统大选毕竟有很大不同，外交在其中的特殊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总的来看，这次地方选举对埃尔多安来说虽是一场败仗，但尚不至于彻底改变土耳其的政治版图。土政坛的新一轮政治博弈才刚刚开始，埃尔多安未来或将综合利用政治、经济和外交工具，力争挽回颓势，下一次的总统与议会大选恐怕才是见真章之时。

本文2024年4月7日首发于《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