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在美国穿针引线下，阿联酋与以色列于8月13日签署所谓《亚布拉罕协议》，宣布两国关系全面正常化，以色列也同意暂停对约旦河西岸的吞并计划。阿联酋成为继埃及、约旦之后第三个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更是海湾国家中的第一个，给中东与国际安全形势带来深远影响。

一、美、阿、以三方共赢，均从协议中获益。其一，这对特朗普来说是重大外交突破，获得朝野上下一致好评，有利于改善其在国内大选中的不利局面。这亦展现出美方在中东问题上仍具有极强的操盘能力。其二，阿联酋也借此改善其与美国的关系，消解美方因也门危机对其产生的不满情绪，并通过与以色列的往来获得经济、科技和安全利益。鉴于阿以关系改善，美方或将向其出口更先进武器装备，提升其军事实力。其三，以色列轻松分化了阿拉伯世界，改善了其在地区内的孤立局面，并保留了未来在约旦河西岸继续扩大存在的可能性。而内塔尼亚胡亦借此将自身“英雄化”，对冲由于贪腐问题、抗疫不力造成的政治困境，提高利库德集团在国内地位。

二、伊朗问题愈发成为区域内主要矛盾。二战后巴勒斯坦问题和阿以矛盾长期主导了中东地区形势发展，但当前巴勒斯坦问题有被逐渐淡化和边缘化的趋势，伊朗问题愈发成为地区矛盾中心。实际上，以色列与地区一些阿拉伯国家早已开始密切往来，进行情报分享，以合作应对伊朗威胁，但多是非公开的。此次协议签署，等于将这种暗中合作摆上台面，也符合美国推动构建“中东版北约”的企图。

当前其他阿拉伯国家仍在观望中，包括阿曼、巴林在内的多国可能紧跟阿联酋步伐改善与以色列关系。近日，海湾阿拉伯六国共同致函联合国安理会，要求延长对伊朗的武器禁运，亦展现出地区国家在应对伊朗威胁上的一致态度。这或将严重冲击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使伊朗及其盟友承受更大外部压力。

△8月13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耶路撒冷发表讲话。

三、阿拉伯世界内部分裂持续加剧。战后以色列之所以能不断坐大，阿拉伯国家之所以不断失败，与阿拉伯世界内部矛盾与分裂密切相关，这次亚布拉罕协议无疑强化了这一趋势。无论获益者是谁，但巴勒斯坦成为此次协议最大的失败方，其利益和主权关切被完全无视。巴勒斯坦问题作为“政治议题”虽已淡化，但作为“道德议题”仍有极强影响力，阿拉伯世界内部对此已形成严重分歧。而且，虽然阿以政府关系改善，但民意基础仍十分薄弱，对立情绪严重。伊朗方面亦考虑利用阿拉伯国家“政府—民间”的立场差异，对其进行分化活动。

此外，作为此次破冰主角的阿联酋，近几年在海湾乃至北非地区都展现出极强的存在感，其越发积极的外交政策也引发地区国家担忧。一些观点认为，阿联酋进行多场代理人战争、奉行对政治伊斯兰的敌视政策，其目标是扩大其影响力，而非为了地区和平。阿联酋试图构造“美-以-阿”三国战略联盟的做法，或将加深地区国家的猜疑和忧虑，激化现有紧张关系。

四、如何引导协议前景至关重要。外界对此次协议评价不一，关键在于协议后续落实和各方如何引导。如将其定位为“反伊联盟”，势必会引发地区动荡，使中东朝向两个对立体系不断发展，并给其他大国和极端势力涉足中东的空间。而若强调和平对话的重要性，鼓励拥有历史宿怨的国家坐下来谈判，或可为中东和平创造新的可能性。不少美国学者也指出，应避免为协议贴上反伊标签，这将使地区和平进程复杂化。

总而言之，《亚布拉罕协议》的签署满足了美、以、阿三方短期政治和经济利益，但长期看也将对地区造成深远影响。2010年“阿拉伯之春”给中东国家的一个重要教训是，内部威胁远比外部威胁更为可怕，阿以矛盾在现实利益面前具有的束缚力将继续削弱。未来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改善关系的趋势可能难以改变，而巴勒斯坦将因此陷入更为困难的境地。

本文2020年8月16日首发于《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