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昊:拜登亚洲行折射美国印太战略新步调

2022-05-25

孙成昊: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如果说今年3月和4月是美国外交的“俄乌冲突月”,那5月则是“印太战略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原定于5月初发表的涉华演讲,本应成为美国新一轮印太外交的“头炮”。之后的美国与东盟峰会以及拜登任内首访亚洲,则勾勒出美国以应对中国为目标,以东盟、日韩为外交抓手的地区战略布局。

拜登此次亚洲行充分体现了美国印太战略旨在塑造中国战略环境的既定目标,而在俄乌危机升级为冲突的新背景下,美国的印太战略亦呈现新步调。

从整体战略层面看,美国急于通过拜登亚洲之行来回应能否平衡欧亚和印太两大地缘政治板块的质疑。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国被迫对欧洲实施“再平衡”,在外交、军事、经济等领域加大对欧洲的资源倾斜,客观上冲击了印太战略的部署节奏。

尽管美国高官多次表态能够平衡好“两大场域”,甚至抛出二者实为“同一场域”的观点,试图绑定欧亚与印太、俄罗斯与中国,甚至乌克兰问题与台湾问题,但美国深知必须通过具体的政策与行动才能释放出更清晰的信号。

在美国看来,俄乌冲突更多对欧洲造成了冲击,并没有对美国“伤筋动骨”,也没有改变美国长期在全球战略上的资源配置。美国甚至借俄乌冲突疏远了欧俄关系,在美俄欧三边关系中处于更加有利的战略位置。只要欧洲能够承担起应尽的责任,美国仍然可以从欧洲脱身,战略东移不会因此受阻。

从地区同盟角度看,拜登的亚洲之行试图利用韩日两国国内的政治变化,从两个方向进一步升级与韩日的同盟关系,注入新动力。一是将地缘政治、意识形态和经济安全强行捆绑,作为巩固同盟凝聚力、提升对华竞争力的重要抓手。供应链成为这一新态势的重要注脚之一。拜登访韩第一站就前往三星半导体工厂,并强调只有确保供应链安全,美韩才能避免在经济和国家安全方面依赖价值观不同的国家。

二是推动韩日同盟逐步成为美国全球同盟的枢纽性盟友,推动两国在美国对华战略甚至全球战略中发挥更大作用。此行之后,美国对韩日两国的作用定位恐怕将“源于印太、高于印太”,通过进一步赋权韩日,将二者打造为美国在全球事务上的得力助手。拜登访问期间,美韩达成共同指向“全球性全面战略同盟”的目标,两国探讨的重点领域也不仅限于朝核等传统议题,囊括了经济技术、全球事务合作等更宽泛的议题。日本成为拜登宣布“印太经济框架”和召开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的一站,日本也直言不讳地表达出应当由日美引领国际社会的野心。

当前,韩日两国对地区形势的认知普遍较为悲观,不仅认为两极化态势明显,两国也在事实上推动地区的分裂与对立。拜登的访问将固化韩国尹锡悦政府“倚美疏华”的姿态,韩国年内还将推出自身印太战略并与美国对接。拜登访问之后,日本对华强硬势头恐怕也将上升,尤其是涉华军事发展的基调将更为凸显。

从印太战略的自身情况看,拜登此行还为了拼上最后一块缺失的经济拼图,构建与军事同盟相呼应的经济盟伴网络。自美国提出亚太“再平衡”、印太战略以来,缺乏有效的经济支柱一直是这一地区战略饱受诟病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拜登在访日期间正式宣布外界关注已久的“印太经济框架”,并表示有12个国家加入美国行列。

 “印太经济框架”包括互联互通的经济、有韧性的经济、清洁的经济和公平的经济四大模块,为更有效吸引地区国家,框架在加入方式上较为灵活,对接国家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相应模块加入。此外,“印太经济框架”也与美欧的“贸易与技术委员会”相呼应,体现了美国以东西两线推进的方式打造“去中国化”的经贸、技术“小圈子”。

然而,拜登亚洲之行推动的印太战略仍然面临不少挑战。第一,美国难以通过一次访问解决战略透支和战略失焦的难题。美国战略东移的本质在于美国国力相对下降,因此必须在全球更有效地配置资源,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而不是进取的作为。

在这种背景下,俄乌冲突让美国的对外资源更加捉襟见肘,一方面会让国内问题丛生的美国继续陷入战略透支的困境,另一方面也会让美国因为必须兼顾东西两线反而出现战略失焦的风险,所谓“两个场域合一”只是一厢情愿的文字游戏,在现实世界难以落地。

第二,美国的地区盟友和伙伴想法各异,不会按照美国的战略设想亦步亦趋。除了加强美韩、美日双边关系外,拜登政府更大的目标是强化美日韩三边关系。在2月出炉的印太战略报告中,美国特意强调要扩大美日韩三方合作,寻求在三边背景下协调地区战略。然而,日韩之间长期存在的矛盾与分歧在短期内难以化解,双方对美国的需求也并不一致。

而在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中,印度的角色同样十分微妙。印度不是美国的盟友,不希望四方机制发展成为一个纯粹针对中国的军事安全准同盟。同时,尽管面对来自美欧的巨大压力,印度在俄乌冲突中仍然不愿跟随西方的对俄制裁步伐,也让美印关系发展遭遇逆风。

最后,美国推行以大国竞争为主要任务的印太战略,并不会受到地区国家的欢迎。地区国家希望大国能够开展合作,渴望从大国的利益重叠处受益,而不是在大国的恶性战略竞争中选边站队。

美国安全、经济两手并举的政策只会让地区国家心怀戒备。俄乌冲突的悲剧让地区国家高度警惕,美国试图重塑同盟和伙伴体系、引入北约等外部力量的行为将冲击地区和平与稳定,而“印太经济框架”也并没有提供地区国家最看重的关税和市场准入措施。世界变局之下,地区国家在面对美国时不是照单全收的被动方,不会接受美国制造、贩卖的“大国竞争”焦虑,更不会不假思索地随美起舞。

上一篇:孙成昊:布林肯对华政策演讲为何成为“文献回顾”?

下一篇:张沱生:俄乌冲突对台海局势的潜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