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昊：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美国今年的中期选举基本落下帷幕。共和党大概率能够拿下众议院多数席位，但参议院的归属尚不明朗。如果佐治亚州民主党候选人沃诺克以及共和党候选人沃克得票率均未超过50%，该州参议院选举将被拖入“加时赛”，结果在12月初才能见分晓。

无论参议院结果如何，民主党都将失去原先同时对国会两院的主导地位（尽管在参议院是依靠副总统哈里斯的一票维持微弱多数），拜登政府不得不接受“府会分治”的格局。但与此同时，民主党也成功筑起了“蓝墙”，抵御了此前一些外界人士所预测的共和党“红色浪潮”。相较历史规律和选前的夸夸其谈，共和党的战绩只能说平平无奇。

因此，这次中期选举对于民主党来说意义重大。在各方不看好拜登政绩的情况下，民主党能够抵御住共和党来势汹汹的攻势，这为民主党谋求2024年总统大选的胜利保留了更大希望。尤其是随着在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和宾夕法尼亚州获得关键选举胜利，民主党在2024年前巩固了在“铁锈带”的地位，重建了特朗普曾在2016年赢得的“蓝墙州”。

如何应对“特朗普光环”的暗淡则成为中期选举留给共和党的难题。在这次全国范围的选举中，除了党内初选环节以外，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要么表现不佳，要么选举落败，要么弱于其他共和党人所取得的优势。一些人也将共和党“红色浪潮”成为“红色涟漪”归咎于民众对特朗普政治理念的否定，共和党是否会抛弃特朗普作为本党旗手的问题迅速升温。

然而，共和党恐怕无法在2024年总统大选前与特朗普或者“特朗普主义”明确切割。尽管共和党人足以从这次选举中嗅到绑定特朗普所带来的“自我伤害”，但共和党已经因为特朗普发生了长期的范式转变。特别是当特朗普本人和部分共和党政客都没有承认2020年总统大选结果的情况下，美国社交媒体上出现了针对中期选举的“阴谋论”，平平无奇的战绩也难以改变共和党“铁粉”对特朗普的认知，特朗普在党内的“造王者”地位在短期内不易撼动。

这次中期选举也是观察下一阶段美国政治趋势走向的窗口。

首先，两党围绕2024年总统大选已吹响动员“集结号”。两党都在利用这次中期选举将国家层面的议题迅速渗透至地方层面，试图自上而下塑造有利于己的政治共识，为2024年总统选举作准备。

这次选举正值美国对内政策调整与对外战略转型关键时期，而伴随选举宣传的推进，相关观念与战略理念进一步渗透至美国政治各个层级与领域。例如，对“国家安全”的强调频繁出现在地方选举中，而且两党候选人在态度上并无广泛分歧。从这个角度看，这次选举在主观与客观层面都被赋予“社会动员”的作用，将奠定未来一段时间美国的民意基础。

其次，两党选民的情况似乎仍然很微妙。就选民构成看，工人阶级成为选举关键群体，而民主党选举政策却无法与受教育程度低的社会阶层深度关联。在经济飞速发展、科技革命不断推进的美国，工人阶级似乎正从社会“隐没”，而民主党对工人阶级的“抛弃”让共和党拥有渗透农村、郊区等领域的契机。民主党专注于堕胎权、枪支管控和维护民主，这些对于贫困人群显得过于“自由主义”的竞选策略仅仅在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中具有吸引力，而关注经济、通货膨胀和犯罪的工人阶级与小型企业主则对此并无兴趣。

就当前选民投票倾向看，在这次选举中，支持共和党特别是特朗普的县区选民往往依赖低技能工作维生。同时，被“红色浪潮”席卷的地域比其他州和县区经济更容易受到劳工自动化和离岸外包的不利影响，其自杀率、酗酒率与吸毒率也不断攀升。选民结构的背后隐藏着美国部分群体对“公平”的强烈需求。随着越来越多美国人的生活方式被经济困境和社会变革所撕裂，共和党或将借此获得更多支持力量。

最后，从选举策略看，两党激烈竞争的背后是经济民粹主义与激进文化主义矛盾的激化。在高烈度的竞争和对立中，美国似乎越来越难以完成政治的折中与妥协。纵观整个中期选举，两党对选举议题的关注几乎完全“错位”，并未就某一核心议题为选民提供不同的解决方案，而是选择以不同议题进行划线，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共和党方面持续强调的“反对削减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批判自由贸易协定”以及“对富人征税”等政策，反映的仍是传统的民粹主义反精英态度。民主党人关注的族裔等社会问题隐含对理想主义的追求，似乎又与美国当前的社会现状脱节。中期选举的尘埃落定无法解决两党在思想理念和政策取向上的差异，更难以解决美国政治精英和民众的疏离问题，美国国内政治的分裂仍将长期持续甚至更加猛烈。

文章2022年11月13日首发于《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