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须要从思想理念、模式方法、教育管理全方位思考，进行战略性的深刻变革。如果教育以传统模式应对AGI带来的新挑战，很难适应未来的要求。
什么是斯普特尼克（Sputnik）时刻？1957年，苏联发射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1号，卫星每天在美国人头顶上转来转去，美国人觉得很紧张。现在全球教育也面临这样一个时刻，就是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简称AGI）带来的危机。
教育领域有一个乔布斯之问。在2011年，乔布斯和比尔·盖茨有过一番对话，他问：为什么资讯科技几乎改变所有领域，却对教育的改变小得令人吃惊呢？比尔·盖茨也说，这么多年来，大部分的教育技术（EdTech）并没有对教育带来特别实质性的改变。
然而，比尔·盖茨最近的观点变了，因为一个新东西出现，就是AGI。
2024年5月，建立可汗学院（Khan Academy）的在线教育平台（MOOC）专家萨尔曼·可汗（Salman Khan），出版一本书《勇敢的新词汇：AI怎样让教育革命》，明确提出AI将会对人类的教育带来革命。比尔·盖茨专门为这本书写推荐意见，看到AGI确实要给全球教育带来革命。
AGI怎么引起人类教育的革命？为什么说它像Sputnik一样带来人类教育警讯？第一个就是：AGI改变了知识产生的逻辑和范式。大家知道现在有10万亿参数的大模型AGI，主要依靠的是数据，而不是靠因果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原来主要靠逻辑、靠实验、观察，通过逻辑分析得到知识。现在，AGI不靠这个，靠数据就可以产生知识。所以，知识的产生方式和以前大不一样，传统上基于逻辑的自然教育和科技教育方法，是否仍然适用？
另一个重要特点是，AGI、ChatGPT通过语言交流来增加智能。著名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这意味着语言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在AGI崛起的背景下，大语言模型（如GPT）正是通过分析语言来挖掘和构建知识，也构建新的认知框架。因此，教育的逻辑、知识的产生方式，以及知识产生的工具，都发生了变化。教育应该如何适应这些变化？
第三，我们原来要从事教育，都得向有学问的人学习。可是，AGI创造了比人更聪明的机器。马斯克说：“AI将在接下来三年内比最聪明的人还要聪明。”这并不是他自己的猜想，著名科学杂志《自然》的文章说：AI已经在基础任务中击败人类。现在AGI最高的智商已经超过人类。前几年阿尔法围棋（AlphaGo）战胜全球排名第一的围棋选手、中国的柯洁之后，被中国人称为棋圣的聂卫平就说，我们要管AlphaGo叫“阿老师”，大家要跟计算机来学围棋。AGI比人聪明，以后教师该怎么办？教师的职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四，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AGI改变了教育范式。AGI降临以后，改变了教育的关系。原来的教育是人对人的教育，现在有新的人对机器教育。人类把一个智商为零的机器，教育成比人聪明。未来我们要跟机器学习教育，又出现了机器对人的教育，未来还有机器对机器的教育。所以教育的范式、教育的关系发生了深刻的改变。于是，有一个东西会出现在教育领域，那就是机器，一个非常聪明的机器。
最近的GPT-4o，这种OpenAI公司开发的AGI技术，能够像人类一样理解语言。例如，如果孩子使用GPT-4o拍摄作业，它可以提供帮助，辅导学生做作业。这种技术比人类更聪明，能够理解人类，比人类老师和家长讲得好，更有耐心，不发脾气。面对这样的技术，教育领域应该如何适应和改变？
从产业角度来看，AI和AGI的出现，将对产业进行重构。未来，机器将越来越多地替代人出现在生产线上。例如，前两年，一个名为索菲亚（Sophia）的“女性”机器人，因能与人类自如而智慧地谈话交流，被沙特阿拉伯这个相对保守的国家授予公民身份。最近又出现结合GPT技术的聪明、行动灵活的机器人Figure 01。因此，未来的机器将在生产中发挥巨大作用，这对人类职业的影响是深远的。人工智能是否会成为某些职业的终结者？它将创造哪些新的职业，又会取代哪些现有职业？这些问题特别须要从教育角度去考虑，因为未来的工作将不可避免地与机器紧密相连。
目前，国际上出现一个新的职业概念，称为”Copilot”，就是人机协同的工作。中国著名互联网公司百度集团创始人李彦宏提到，未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将是“提示工程师”（prompt engineer），就是能很好地向AGI提问，以获得正确答案的工程师。这涉及能否有效利用大模型，以及是否能向这些大模型提出恰当的问题，是很多职业的关键。
面对职业变革，教育怎么办
面对职业的变革，教育该怎么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台了应对AI挑战的未来教育指南；中国教育部提出要把人工智能深入到教育全过程，2018年印发《高等学校人工智能创新行动计划》。但仅仅这样做，是否足够呢？如果没有对教育的范式和关系进行深刻的变革，就简单增加几门课程和专业，或者增设人工智能学院，能够应对AGI的挑战吗？况且，现在的教育远远落后于产业发展，教育工作者对AGI引发的教育对社会的影响，理解非常不够。如果大学教师每天只关注自己的研究，与产业无关，他们如何教学生？学生毕业后如何找到工作，如何跟上时代步伐？
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指出，全球教育正处在十字路口，面临教师在全球短缺，以及教育系统整体技能不足的问题。面对这样的情况，教育应该怎么办？微软集团不久前发布的《教育中的AI》报告指出，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悖论：我们准备AI教育，却还像原来传统的方式一样行事。但AI的发展须要战略性思考，我们有这种战略吗？微软推荐了几点，包括整体性地使用AI教育，思考我们想要的未来。但这些就够了吗？
202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共同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一种新的教育社会契约》报告，探讨和展望面向未来乃至2050年的教育，提出构建未来教育，现在面对人工智能、AGI的挑战，教育需要新的社会契约。教育须要从思想理念、模式方法、教育管理全方位思考，进行战略性的深刻变革。如果教育以传统模式应对AGI带来的新挑战，很难适应未来的要求。希望人类能像当年美国应对Sputnik挑战一样，探索出成功应对AGI对教育的冲击的途径。
文章2024年6月24日首发于“联合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