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萌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美欧研究项目成员

孙成昊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编者按

美国观察月度形势报告由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美欧研究项目推出，持续追踪涉美动态，评析美国内政、外交、经济、军事安全等方向的重要事件。特此首发，以飨读者。

本月美欧关系分析主要聚焦美欧峰会显露的结构性矛盾及北约密集的军事演习等最新动向。

本月20日，“美国欧盟领导人峰会”在华盛顿举行，除在联合声明中凸显的巴以冲突等关键议程外，双方也在中国议题、钢铝关税等问题上出现摩擦。

首先，美欧双方及欧盟内部在巴以问题上存在分歧。一方面，美国中东政策的核心是支持以色列，但欧洲国家的利益诉求和考量更广泛、复杂。美国片面偏袒以色列，导致加沙地带乃至更广泛的中东和欧洲地区出现更多人道主义危机和难民危机。这将影响和威胁欧洲主要国家的核心利益与安全稳定。因此，尽管当前美欧官方仍支持以色列，但欧盟在这一议题上的立场较美国更为理性。考虑到巴以冲突对欧洲安全威胁的直接性和乌克兰危机的教训，未来美欧在巴以问题上建立和保持完全“统一战线”的难度较大。

另一方面，欧盟内部对冯德莱恩呼吁内容的反对意见在上升，围绕巴以问题存在争议。一是由于以色列方面轰炸加沙地带，800多名欧盟官员写信批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对于以色列“无节制”的支持。二是10月19日，总部位于法国斯特拉斯堡的欧洲议会通过决议，呼吁各方在当前巴以冲突中实现“人道主义停火”。然而，其中仍含有大量分歧，比如出现了决议中究竟使用“停火”还是“暂停冲突”的措辞争论，且决议中也没有提及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占领或封锁问题。

其次，美欧在涉华议题上谈判进展缓慢，在联合声明中态度较为“折中”。虽然在本次第27届欧盟—美国峰会上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和美国总统拜登的会议日程主要围绕全球清洁能源、全球供应链、数字基础设施以及经济韧性等，但是涉华议题一直是双方谈判和峰会的重要线索，围绕中国相关问题的分歧也使修复美欧关系的进程更加复杂化。欧盟官员表示美国在中国问题上态度坚决，向欧盟施压要求对中国开展反补贴调查，而欧盟认为此举违反世贸组织规则，希望“更多的是敲定达成协议的大致路线，而非实际协议”。此外，在联合声明措辞上，欧盟力求严格遵照其27个成员国在6月峰会期间达成的一致涉华表述；而美国方面希望完整地使用七国集团（G7）在广岛峰会上达成的协议文本，其字数是欧盟方面两倍，对华态度更强硬。在最终声明中双方选择折中方案，但美方表现出的强势态度已让欧盟感到压力和不满。

最后，峰会前夕欧盟在经济议题方面的两大主要诉求，包括解决双方钢、铝关税问题以及帮助欧盟企业获取关税豁免，都未能在此次美欧峰会上实现。一是美欧尚未就取消钢铝关税的路径达成一致，悬而未决的贸易争端有可能在明年美国大选前进一步干扰双方的经贸关系。二是欧盟希望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对于电动汽车电池补贴的美国本土化条款对欧洲厂商“网开一面”。长期以来，欧洲官员一直对涉美关税问题感到不满。欧盟担心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会使双方贸易摩擦恶化，因此希望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取消钢铝关税。而拜登政府曾在谈判中表示，更希望在无法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延长目前的免征期。美国方面希望欧盟调查全球钢和铝行业产能过剩的情况，并对中国这两种金属产品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作为交换，欧盟方面希望永久取消特朗普时代对欧盟产品征收的所有关税，最终峰会前谈判仍未达成任何协议。尽管双方官员表示将在今后两个月继续讨论钢铝关税问题，但由于难以对新的关税安排达成一致，特朗普时代的关税或将在明年1月1日重新生效。

本月以来，北约继续强调重视盟友安全和对关键基础设施的保护，并举行高规格空军军事演习，确保核威慑力量，然而斯洛伐克三党新政府等事件也体现出同盟内部的脆弱性。

第一，北约发言人迪伦·怀特（Dylan White）称“北约将继续调整其在波罗的海的海上态势，并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障盟国安全。”具体表现为自2022年9月“北溪”天然气管道发生爆炸后，北约、欧盟以及各国政府都将保护海底管道和电缆作为优先事项。本月10日芬兰政府表示，连接芬兰和爱沙尼亚的一条海底天然气管道和一条通信电缆受损，且并非正常使用造成。瑞典政府同样表示，连接该国与爱沙尼亚的海底通信电缆遭到损坏，且两处电缆受损时间相近。瑞典武装部队现已到达现场进行调查，但相关国家尚未得出确切的损坏原因结论。根据20日北约发表的声明，相关措施包括增加监视和侦察飞行，并向该地区派遣由4艘猎雷舰组成的舰队，加强在波罗的海的巡逻和对海底基础设施的维护。爱沙尼亚国防部长佩夫库尔称，北约的决定“并不意味着军事威胁增加，而是表明盟友之间牢固的关系”以及北约“重视对关键基础设施的保护”。

第二，北约成员国空军举行“坚定正午”核威慑年度演习，规格较高，兼顾欧洲、中东两个战略方向。本月16日起，来自13个北约国家的60架各型飞机参加军演，其中包括能够携带核炸弹的战斗轰炸机、侦察机和加油机以及美国空军的B-52H战略轰炸机。此次演习在意大利、克罗地亚和地中海上空进行，北约方面表示，这一演习与世界上任何当前事件无关，这是北约一项例行演习。然而，由于本次作战半径覆盖了南欧和中东地区，且是在俄罗斯宣布撤回对《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批准的背景下举行的。

因此，一方面，北约的演习是对俄罗斯最新核威慑举动的一次降级回应，旨在确保北约核威慑力量的可信性、有效性和安全性，彰显保卫盟友的决心。另一方面，此次军演体现美国与欧盟在战略安全领域的共识与协调。北约飞机从美国在意大利北部的阿维亚诺空军基地起飞，此基地也是美国在欧洲的核武库之一。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北约重新重视核打击力量建设和防御反击能力提升。美国再次派出远程战略轰炸机B-52，扩大了演习范围，包括指挥、航管、通信、基地保障、掩护部队等全面参与军演，体现了美国对于波兰等俄乌周边国家向美国发出的“核保护”与“核共享”的呼声。借此军演，美国意在进一步强化对俄周边的军事部署，包括核军事存在。此外，北约还邀请俄罗斯北部邻国瑞典参与演习，美军B-1B轰炸机降落在瑞典空军基地，或作为对俄罗斯在本月初成功测试核动力巡航导弹“海燕”以及宣布将退出《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施压与回应。

第三，北约和欧盟内部的“脆弱团结”或因复杂的国际局势和各国政府变动而遭受破坏。一是北约军演展示的“核威慑力对于地区局势和稳定将造成负面影响。此次军演实为北约在美国的带领下强化对俄罗斯的核威慑能力，“核共享”现象的强化可能进一步引发核领域的“阵营对抗”，延伸威慑为欧洲地区安全和全球核安全造成破坏性风险。二是当地时间本月16日，斯洛伐克社会民主—方向党（简称“方向党”）主席菲佐和另外两个政党的领导人签署了一项联合协议，三方将共同组建新政府。由前总理菲佐领导的左翼政党“方向党”以近23%的得票率赢得9月30日的议会选举，在议会150个席位中获得42个席位。根据该国法律，菲佐必须获得议会多数席位才能组建内阁，因此菲佐与左翼政党“声音党”主席佩莱格里尼以及极端民族主义亲俄党派“斯洛伐克民族党”主席丹科签署协议。三个政党同意，新政府中将由菲佐所在的政党任命总理和外交、司法、国防、财政等6名部长，“声音党”人士将担任议会议长以及内政、经济和教育部长，“斯洛伐克民族党”人士将出任文化和环境部长。更重要的是，菲佐的竞选口号是亲俄和反美，且在竞选期间明确承诺上任后将不再对乌克兰提供军事支持，也不再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同时，作为欧盟和北约成员国的斯洛伐克也曾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因此菲佐即将组建的新政府已经引发欧美国家担忧。

撰稿：杨奕萌

审核：孙成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