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辰朔：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特约专家

连乔：前快手科技有限公司副总裁

ChatGPT火爆让人们看到了通用人工智能（AI）的未来曙光，AI取代人类工作的前景也成为社会广泛讨论的议题。从微观视角看，各行各业的AI可替代性分析层出不穷。在宏观层面，从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民主党初选候选人杨安泽，到OpenAI总裁阿尔特曼等前瞻人物，都对无条件基本收入（UBI）的愿景做过广泛讨论。然而，如何从当今社会的分配方式，过渡到未来的UBI模式，以及能否实现这样一种过渡，仍然成谜。AI造成大量人口不再直接参与劳动的利弊、UBI的财政支持从哪里来、不同经济体拥抱AI的意愿是否有所差别，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过去三年，美国从推出大幅度量化宽松到今天的抑制通货膨胀，给我们窥探UBI来到时世界的样子提供了丰富线索。2020年3月冠病疫情大暴发，美国失业率飙升，美国联邦储备局紧急量化宽松，两个月内释放了超过2万4000亿美元（约3万2000亿新元）的流动性，给全民派钱。

转眼到了2022年，美国又出现通胀飙升、劳动力市场火热、劳动参与度持续低于疫情前的尴尬情形。高通胀促使美联储迅速提升利率，收紧货币政策，与先前政策180度大转弯。

先看货币政策。自从1973年美元与黄金脱钩以来，美联储对通胀的治理目标，实际为美元设定了新的锚，也就是美国民众的生活水准。当世界动荡，从原材料到能源价格都上升，导致生活成本也上升的时候，美联储就收紧货币，提升美元价值，尽力拉齐美元计价的生活成本。当全球化导致商品价格下跌，生活成本有下降趋势的时候，美联储就宽松货币，刺激美国人加大消费，降低美元价值，仍然维持美元计价的生活成本。

所以，当AI能够为美国提升生产力、降低产品边际成本、压低民众的生活成本时，其实就是为美联储宽松货币创造了条件。在这个逻辑下，美元实际是度量与计价民众每日生活的工具。

再看就业问题，今天劳动力市场火爆的原因之一，是劳动力参与度尚低，暂未回到疫情前水平。随着这两年家庭存款余额逐渐减少，劳动力参与度也逐渐回升。这里反映的一个基本事实是，有相当多人需要通过工作取得收入，来维持生活水准。然而，当不工作也能维持一定生活水准的条件成熟时，人们在继续通过劳动维持生活，和无条件基本收入之间，可能更倾向于后者。

过去三年的就业和美元发行的“先后反转”现象，可以给我们一些关于AI革命到来时的启示。当AI能代替人类工作时，由于生产成本降低，商品与服务价格也会降低。这个趋势进一步反馈到货币政策中，便使得美联储能发行更多货币。AI生产得越多，美元也就可以发行得越多。这些多印出来的货币，可以用来解决失业人口的生活问题。

值得思考的是，AI代替了多少人的工作，又因此降低了多少生活成本，二者须要达到一个平衡。前者需要美联储发行更多货币来维持民众生活，后者为美联储发行货币提供了空间。

在这个体系下，美元其实只是把AI生产出来的商品和服务，分发给民众的一种分配媒介。AI提升生产力、创造商品与服务，本质上还是为社会创造了财富。

（本文2023年4月29日首发于《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