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

2006年9月17日，参加中美两军联合搜救军演的中国海军舰艇出访编队，向美国加州海岸线行进。图/中新

2020年10月28日至29日，中美两国国防部官员通过视频方式举行了首次危机沟通工作组会议，双方讨论了危机沟通的概念、预防危机以及管理危机。

这是中美风险管控的一个新的机制。建立新的机制，说明现有的机制存在有缺陷和不足。1998年，中美建立海上军事磋商机制，承诺不将自己的战略核武器瞄准对方。2008年，中美两国国防部建立了直通电话，也就是俗称的热线。2014年双方共同加入西太平洋海军论坛达成的“海上意外相遇规则”，并于同年11月份签署两军之间的“海空相遇准则”。但迄今双方多次发生海上对峙事件，2001年中美军机相撞，造成飞行员王海牺牲。2018年，双方军舰相距只有41米。

中美都不想发生军事冲突，但美国却不断在南海和台湾海峡挑衅中国的主权和安全。换句话说，美国想要中国保障他们在挑衅中国时候的所谓“安全”，而在中国看来，你不来才最安全。所以美国认为的如何避免碰撞的战术问题，在中国看来是战略问题，因此，虽然双方讨论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是讲话却不在一个层面之上，很难达成共识。

双方都重视危机沟通的概念，是一大进步，因为以往的协议和双方的磋商，都是讨论各种意外相遇造成的事故或者事件，从来没有出现危机沟通这个概念。承认危机就是承认当下中美关系紧张的现实，而面对现实才是解决问题的开始。特朗普政府将中国视为头号战略竞争对手后，中美关系全面倒退。如果说双方还有为数不多的共识的话，最重要的就是要防止两个核大国和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之间发生军事冲突，两军关系甚至可能成为两国关系的压舱石。

双方如何才能避免冲突呢？首先，要尽量预防危机，为此，应该充分梳理历史经验教训，包括冷战时期美苏在风险管控方面的成功经验；其次，要分析双方舰机接触中的所有可能产生危险的情况。双方应该遵守 “海上意外相遇规则”和“中美海空相遇规则”，反复进行实操性训练，确保海空一线官兵熟悉操作规程。

但是最难的是管理危机，其实就是出现危机之后怎么办？从历史上看，大国尤其是核大国之间，都是要极力避免发生直接冲突和战争的。冷战期间苏美建立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即便通过代理人和傀儡进行战争，也要极力避免双方发生直接冲突。但是中美之间没有缓冲地带，中国也不寻求势力范围。2001年南海撞机之后，美方两次口头道歉，中方顾全大局在11天之后释放了美国机组人员。这在现在大国竞争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吗？尽管中美两军的总体实力仍然相差较大，但是在西太平洋，由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长足发展及地利、综合火力打击和后勤支援之便，双方差距越来越小，因此冲突一旦爆发如何平息？两国政府如何控制民意沸腾？如何防止媒体推波助澜？这些都将是对两国政府的智慧的极大考验。

文章发于2021年1月18日总第981期《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