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小芹：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研究员、中国南海研究院研究员
2020年6月19号，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前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出席“哥本哈根民主高峰论坛”线上会议，发表了一篇鼓动欧洲加入美国对抗中国的演讲。这篇演说可以被视作一篇文采平庸的新“铁幕”动员令。因为蓬佩奥写作班子的文采实在没法与丘吉尔相提并论，所以真是难以提炼出一句金句来。但它好在直白。
演讲的名字叫“欧洲与中国挑战”。
如果说丘吉尔的演讲与第二年出台的“杜鲁门主义”共同开启了冷战的帷幕，那么前不久美国白宫的《对华战略方针》和今时蓬佩奥这篇“欧洲与中国选择”，是否也将在历史中发挥同样的作用？虽说过早对某一事件进行历史定位是危险的，但不应因此阻碍我们预判其影响，因为它正在塑造我们生存的环境。
欧洲要在美中之间做选择
这是蓬佩奥此次想向欧洲传递的核心意思。
蓬佩奥也很知道欧洲最关心的是什么，在演讲开始进行过情感链接之后，他紧接着谈论了“欧洲被迫在美国和中国之间选边的说法”。他说是时候撕下把彼此关系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经济关系的面纱了。美国曾经对中国敞开怀抱，希望中国会随时而变，没想到中国却利用了美国的善意，采取了韬光养晦的做法。
就像丘吉尔提醒美国一样，蓬佩奥提醒欧洲说，你们不要搞错了，是中国，而不是美国，在迫使你们做选择。蓬佩奥说，“我不相信有什么独特的‘欧洲式’或者‘美国式’道路。不存在在这两种选择中骑墙居间、还能继续走我们自己的道路”。
这是对新一届欧盟领导班子关于“欧洲式”对华政策的回应。就在6月15号，蓬佩奥会见过欧盟领导人。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虽然美中紧张是当前全球政治的轴心，但欧盟不会在美国与中国之间选边。欧盟有与中国打交道的“欧洲式”方法，欧盟外交的重心是多边主义和合作。他还呼吁欧盟与中国之间设定一个“大型的、积极的合作议程”。
蓬佩奥对此显然意难平，他不得不提醒欧洲人：“你们正在被中国利用。如果你们怀疑我们，那正中北京下怀。”他高喊口号说：“民主制并没有他们相信的那样脆弱。民主制是强大的。我们击败了法西斯。我们赢了冷战”， “我们这次也会赢”。
美国对欧洲的说服刚刚开始
蓬佩奥也知道，说服欧洲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特朗普政府已经透支了美国很多信誉，更何况之前伊拉克战争亦已经撕裂过美欧关系一次。加上美国国内政治的撕裂，对美国民主制度的质疑正处于高潮期。蓬佩奥不得不向欧洲解释说：“我们都知道，民主并不容易。民主是乱糟糟的。全世界都将看到我们的激烈辩论。……我们与欧洲朋友有相同的价值观。”
因而在谈到美国与欧洲之间关于中国问题时，他用了辩论（debate）这个词，而不是讨论（discussion），说明存在不同意见。在5月份他接受“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播客访问时也使用了这个词。
即使如此，他演讲结束后获得的几个提问都很辛辣，直指美国在对华政策上会不会自己“放水”。
第一个提问是关于美国会不会搞“越顶外交”。拉斯穆森开门见山，直问：美中是不是在秘密准备什么新的削减紧张局势的倡议，但公开场合却做出强硬的姿态？为什么中国方面对你和中方会晤的报道与美国方面的新闻稿不一致？蓬佩奥不得不剖白说：那个会开得很长，有6个多小时，大大超过预定时间。我在那次会谈中说的和今天说的别无二致。
关于美国在欧洲的驻军，欧洲也有忧虑。最近美国刚宣布要从德国撤退部分驻军。昔日的“铁幕”两侧是两大对立的军事集团。今天的欧洲仍然关心这一问题，拉斯穆森继续抛出他关心的美国在欧洲驻军问题，一个能代表美国对欧洲承诺多深的问题。他问：美国宣布准备削减在德国的驻军，那是打算增加在东欧的驻军来弥补吗？
蓬佩奥的回答暗示这是美国军队部署态势调整的一部分。美国部队驻扎在哪里，以及如何部署，取决于两个维度：一是地点；二是永久性还是轮换式的。他暗示说技术发展也会产生影响，地面部队的数目不再是首要标准。美国正在进行将全球驻军统筹评估，决定如何恰当得分配资源。
欧美要结成统一战线吗？
蓬佩奥回答说：是的，但不用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是中国人用的。
拉斯穆森问蓬佩奥：我们常看到中国政府使用“分而治之”的策略。世界民主国家是不是应该结合统一战线，一个民主国家联盟保护彼此，促进自由和繁荣？
彭佩奥：这是中国人用的词，统一战线这个词。我们应该用一个不一样的词语，但意思确实是你想要说的那个意思。蓬佩奥顺应拉斯穆森的话，呼吁欧洲国家更加重视这一问题，一起孤立中国。
他总结说，美国对中国的要求很简单，非常简单，就是对等。美国不要求比利时做的，也不会要求中国做。但美国要求中国像其它国家一样：尊重主权、法治、公平竞争、不要补贴国有企业。
蓬佩奥振臂一呼说：我希望听到欧洲国家的公开声明。美国准备好了与你们并肩战斗。让我们清楚得说出来，让我们果断得行动起来！
从这份演讲可以看出，在此届美国政府眼中，中美之争已经穿过了层层的物质利益层面，蔓延到“势不两立”的生活方式和制度之争的层面了。美国正动员欧洲，以及其它国家，从意识形态斗争的角度来处理对华关系。
如果我们仍然从利益竞争的角度来考虑中美关系，那只怕会低估了美国的决心，也会误判美国的战略。
与昔日“铁幕”垂下时的背景相比，今天的国际关系要远为复杂。世界与中国的关系是斩不断、理还乱，就像佩蓬奥国务卿自己的用词“相互纠缠”。这远远不是一通来自历史深处的鼓声的回声就可以笔直划出的。但无论如何，这鼓声会改变节奏，会改变策略，会改变战术，我们确实需要认真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