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昊:美国中期选举结果耐人寻味

2022-11-28

孙成昊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2022年美国中期选举多少有些出乎意料。选举之前,多数研究机构和民调预测共和党将以较大优势拿下众议院,同时两党在参议院将激烈博弈,但共和党赢面更大。也就是说,即便没有出现“红色浪潮”,共和党拿下国会中的一院几乎板上钉钉,拿下两院的前景似乎也近在咫尺。

然而,民主党不仅凭藉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的胜利率先锁定参议院的50个席位,佐治亚州12月初还存在翻蓝可能,一旦如此,民主党将不再需要依靠副总统哈里斯的“破冰票”来打破平局。更让人吃惊的是,共和党在众议院的表现乏善可陈,不仅迟迟未能以压倒性优势胜出,最好情况也只是以个位数的优势拿下。

2022年中期选举既有2020年总统大选的影子,也从某种程度显现2024年总统大选的征兆。诸多因素导致今年中期选举的结果耐人寻味,折射出当前美国政治生态的一系列新特征。从两党竞选策略看,共和党对堕胎议题“三缄其口”为其留下隐患。在国内经济发展低迷的情况下,堕胎议题让处在焦虑中的民主党顺利找到选举最佳切入点,并将民主和堕胎议题贯穿选举始终。而共和党却选择“错位”的选举议题,谋求通过犯罪与教育议题从外侧“突围”。

随着民主党在8月底迅速出炉多项经济政策,其选举最大劣势得到一定程度缓解。进入11月,民主党将经济议题拆分为社会保障、医疗、债务等民生细节,加速转移民众对经济通胀、商品价格与居民收入等数据的关注度。基于此,共和党被动攻击民主党治理无方的手段难以奏效。

从关键群体看,中间选民的抉择在这次选举中发挥重要作用。“特朗普主义”下的“极端主义”将温和的中间选民推向民主党,并间接固化民主党支持率。虽然民主党被频繁指责与底层群体与工人阶级“脱节”,其精英化趋势让其受到诸多不利影响,但被特朗普定义的共和党却被贴上更极端的标签。

“2020年大选否认者”数量的急剧增加、白人至上组织的靠拢与宗教保守主义势力的崛起不仅让共和党内部温和派、建制派与特朗普“门徒”划清界限,也让选民对共和党控制国会的后果充满担忧甚至恐惧。尤其在目睹选举期间的各类暴力事件后,中间选民更担心美国政治极化将朝着政治暴力化的方向一路狂飙。

归根结底,“新鲜的恐惧”最终战胜了“陈旧的愤怒”。选举前,民调显示“愤怒”与“恐惧”成为主导选民的情绪。其中,共和党对民主党治理水平的愤怒、对2020选举结果的愤怒以及对精英与少数群体的愤怒相较于民主党的“恐惧”稍显陈旧。宏观层面,民主党通过不断强化与夸大共和党的极端主义与保守落后特征,将其执政与美国民主的崩溃相联系。微观层面,对极端右翼的焦虑和对生育自由的担忧调动了中间选民与民主党选民的投票积极性。

今年的中期选举将对美国政治产生深远影响。对当前美国的政治极化而言,共和党在选举中巩固了自身基本盘,并将佛罗里达州转变为保守主义的“桥头堡”,民主党也迅速在“铁锈地带”修筑起抵御“红潮”的“蓝墙”。

虽然两党各有输赢,但在高烈度的极化和党争时代,新的趋势逐渐萌发。一方面,阶级认同与与意识形态正在消磨身份认同的政治根基,多数工人阶级非洲裔与西班牙族裔在此次投票中更愿将自己划归为保守派。另一方面,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都越来越难以占据美国政治中的“霸权地位”,这在美国政治史上鲜有出现,却将成为美国政治新常态。

着眼未来,中期选举的结果还将塑造美国内外政策走向。共和党一旦掌控众议院多数,很可能解散针对特朗普的“1月6日国会山骚乱调查委员会”、终止海湖庄园调查等,并将利用各类调查、听证会甚至发起弹劾牵扯拜登政府和民主党人的精力。由于在众议院优势并不明显,共和党此前宣佈的立法议程或将难以顺利推进,但共和党仍然拥有扎紧“钱包”和设置立法议程的优势地位。

对民主党而言,此次选举结果很大程度上提振了拜登的执政信心,也为未来的立法推进创造了一定的回旋空间。下一阶段,拜登政府和民主党的重点或将聚焦如何避免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并努力收割执政前半程所通过的立法果实,为谋胜2024年大选预做准备。不过,一旦失去众议院多数,拜登仍将面临“半跛脚”的窘境,包括《通胀削减法案》《科学与芯片法案》的后续落实都将受到共和党掣肘。

中期选举对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影响相对有限。面对内政领域难以建树的现实,与前任特朗普、奥巴马类似,拜登更可能谋求在外交上有所突破。一些既定的外交政策不会出现颠覆性变化,国会共和党声音的增强或许将扩大美国在军事安全方面的投入,联合盟友开展“大国竞争”的趋势也难以改变。

在外界讨论较多的乌克兰危机方面,即使共和党的众议院领袖凯文·麦卡锡当选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也只会强调共和党有权介入援乌的相关决定,而不会反对拜登政府继续援乌,同时会支持加强与欧洲等盟友的北约纽带。在对华政策上,两党在对华“竞争对手”的战略定位和“竞赢中国”的战略目标上并无二致。两党都对更改对华政策缺乏兴趣,比如在经贸方面会继续推动部分领域的脱鈎,包括依托《芯片与科学法案》促使半导体制造业实现“在岸”或“友岸”、限制中国对美投资等等。

最令人担心的依然是台湾问题。两党都在推动美国对台政策从所谓的“战略模糊”走向“战略清晰”,如提升对台交往层级、加大对台军售力度、助台“拓展国际空间”等。在台湾问题上,即便拜登政府有意降温,恐怕也难以抵御国会试图抢夺对台政策“方向盘”的冲击,甚至不排除拜登政府将借此作交换条件,以换取共和党支持其推进关键国内议程的可能性。

文章2022年11月15日首发于“香港01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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