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自上月以来，美国的重要人物如国务卿布林肯、财长耶伦、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百岁高龄的基辛格接连访华。然而，中美关系的阴云并未消散，比如，中国防长李尚福仍在美国的制裁名单上。7月12日，中国驻美大使谢锋到访五角大楼，应约会见美国助理国防部长拉特纳，可见美国国防部对于同中方在军事层面建立沟通管道的迫切需求。近日，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论坛特约专家周波在《南华早报》发表评论文章“Why the US must revoke sanctions on China’s defence minister – now”。周波认为，如果美方真的想恢复两国军方层面交流，避免误判风险，现在是时候解除对中国防长的制裁。

7月6日，当美国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抵达北京国际机场时，罕见的一幕出现了：一场阵雨过后，天空中出现了彩虹。美国驻华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Nicolas Burns）不失时机地向面带微笑的耶伦指出了这一点。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强在会见耶伦时也提到了那道彩虹，他说：“我想，中美关系不止是风风雨雨......经历了风雨，我们一定会看到更多的彩虹。”

美国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

现在的问题是，在再次见到彩虹之前，我们还要经历多少风雨。虽然两国在外交和经济领域似乎取得了一些小的进展，但在一个关键领域，即中美两军之间的沟通却没有任何“去风险”的迹象。

曾几何时，中美双方都认为两国军方之间的联系与沟通甚至可以成为政治或经济紧张局势中的压舱石。然而这种乐观情绪早已一去不复返。在时任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窜访台湾之后，北京方面以在台海周边地区举行数日军事演习作为回应，并中止了中美军方之间的互动。

问题在于，即使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在想恢复对话，这一选项也根本不存在。现任中国国防部长、国务委员李尚福上将曾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装备发展部部长。自2018年以来，因中国从俄罗斯主要武器出口商——俄罗斯国防出口公司（Rosoboronexport）购买战斗机和防空导弹系统，他受到美国方面的制裁。这种制裁本身就是不可理喻的，中国与俄罗斯的军事贸易没有违反任何国际制度，两个主权国家之间的此类贸易本就与美国无关。

6月初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李尚福将军和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Austin）只是简短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就面无表情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这令人唏嘘不已。对话会的四天前，北京方面拒绝了五角大楼邀请中国防长与美国防长在新加坡会面的邀请。

如果说历史能够提供有益的训诫，那么美国当代史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即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制裁与干预是如何屡屡失败的：美国对朝鲜和古巴的制裁并没有成功实现政权更迭；它也没能改变缅甸、尼加拉瓜、委内瑞拉、叙利亚、也门和伊朗的行为方式。自俄乌冲突以来，对俄罗斯的制裁无论规模有多大，都只是暂时性地阻碍了俄罗斯经济的发展，却也并没有使其严重瘫痪。

对中国国防部长的轻率制裁正在关上一扇窗，而保持开放对两国都有好处。不妨试想一下，在中国国防部长的五年任期内（比美国总统的任期还长），他将无法访问美国，也不会邀请美国国防部长访华。其他层面的交流即便有也将寥寥无几。再想想另一种情形——中美军方的高层领导无法在2008年建立的中美军事热线上彼此沟通，而这条热线本应在南海或台湾海峡出现最危险的情况下发挥关键作用。

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当被问及中国海军舰机在台湾海峡拦截美国军舰的问题时，李尚福将军表示，他希望大家想一想为什么所有类似的问题都发生在中国附近，而不是其他国家附近？不可否认，两国军方之间的对话有时就像 “鸡同鸭讲”，但有的谈总比没得谈好。缺乏沟通必然会导致误解和误判。

这种缺乏沟通的情况甚至在冷战时期都没有出现过。尽管存在相当程度的敌意，但当时两个超级大国仍保持着畅通的沟通渠道，并制定了一系列建立信任的措施，其中一些，例如核军控条约——《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即使在发生了俄乌冲突的情况下仍然有效。

华盛顿方面怀疑中国将不沟通作为获取利益的策略。奥斯汀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说：“对话不是一种奖励。对话是必要的。”但对中方来说，美国的制裁本身就形成了一个先决条件，在对话开始前就制造了一种不愉快的气氛。美国的立场是，制裁在技术上并不禁止奥斯汀和李尚福之间的会晤，因此没有必要取消制裁——这是美国式虚伪的典型例子。

理论上来说，解除对李尚福的制裁并不困难，因为制裁本身是拜登政府可以撤销的行政命令，但这对美国总统乔·拜登（Joe Biden）来说可能是个政治上的挑战，他不希望在鹰派眼中显得对中国软弱，尤其是在2024年大选即将到来的这个时间点。

如果这两支世界上最大的军队在未来五年内仍不进行对话，那么这种局面将比冷战时期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拜登和习近平主席在去年11月会晤时同意为两国关系设定一个“底线”，以确保竞争不会滑向冲突。要做到这一点，套用奥斯汀的讲话来说就是——解除对中国国防部长的制裁不是奖励，而是必要，这一正确时机就在当下。

（本文中文版2023年7月26日首发于“澎湃新闻”）